东大街左侧靠近街道的建筑群里，苦离的身影不停掠过房屋，并以一种及其古怪的路线行进。如果从房屋内单单捕捉到他一瞬间的身影，很容易被他表面将要行进的方向误导。
可如果从高空向下俯视，就会发现虽然轨迹慌乱，总体却是逐渐朝着东边靠近。
再次以极快的速度掠过一间房屋，一旁房屋遮盖的角落阴影里，一道人影缓缓现出身形，以同样快的速度紧跟在苦离身后，并不断拉近与他的距离。
“还能这样做？”
男孩清澈的声音朝后传去。
“离寄之术，复刻原体之身，包含他的行动能力甚至是一部分术式。用之极致，与原型无二。”后面的人回复道。
“那岂不是有两个你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它无法长存。”
“和神仙一样。”
“如果你有机会离开这个小城，去更广阔的地方看看，就知道这并不稀奇了。”
后者身形恍惚，偶然间月光撇过，在他身上泛出一片紫光。
来的正是周子鲸。
他缓缓靠近苦离，几乎与他保持同频的速度。
“你让我做这个有什么用？”
“我是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吸引注意力，没想到还真有。”
男孩沉默了一会。
“我们要去的这条路我去过，无奈被发现了。”quya.org 熊猫小说网
“什么？！”周子鲸身形瞬间失控，差一点摔落。“那你还带我来？”
“别担心。我是为你好。”
“如果我们真的直接闯城主府，大概率出不来。”
“你不是天地四方动如脱兔么，这么厉害也没有办法带我出来？”
“呃......我......”男孩无奈笑笑。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走这条路。”
“这条路虽然被发现了，但在我之前甚至极少人知道存在这么一条路，说起来还算隐蔽。重点是，即便有人防守，此路狭窄而幽长，我们撤退出来时阻力比较小。”
“阻力小？”周子鲸眉头紧皱。“我要是城主府的人，知道有这样一条隐蔽的通道，一定派人死死盯着，怎么会阻力小。”
“那你觉得，是城主府四周防卫多，还是这条通道防卫多。”
“这......那应该还是城主府吧，这条路毕竟知道的人不多，他们不会把你一个小孩子放在心上。”
“那不就得了。”
“所以你让我吸引大门注意力，也是为了分散这边可能的防卫.....”
周子鲸眉宇紧锁。
“还是太不严谨，你能知道这条路，别人怎么就不能......”
“要是真有人，我就帮你全部杀光。”男孩突然打断他的话，眼神霍然间无比犀利，清扬的月光下似有血雾涌动，惊得周遭的温度仿佛都一瞬间降低。
周子鲸愣住了，速度不禁慢了男孩一节，朝着他的背影望去，恍然间忘了，这个人，和他记忆里的那个男孩并不一样。
那个谈吐温吞，行止宁静的小男孩，仿佛被时光遗忘了。
两人继续在黑夜里朝着东边摸索，向着离城主府越来越远的的方向前进。
就在周子鲸实在不明所以时，苦离身形瞬间消失闪进了一个小胡同中。
所幸周子鲸反应够快，跟了上去。
四周像是突然变了一个样子。之前街道两侧的阁楼虽然精致大气，抬头向上总觉得随时能挣脱蛛网似的建筑，乘上天空自由呼吸的空气。
可现在这个突然灰暗的胡同比正常的胡同更加高耸，像是无数个方块从两侧隆起堆高，只在天空留下四四方方的矩形空白，让人提不起半点冲出去的欲望。
周子鲸有种错觉，无论他如何努力，也跨越不过那些胡同旁堆叠的建筑。
“这里怎么这么奇怪。”
“我跟你一样，那种感觉比上次来的时候更加强烈。”
那一次从秘道中出去，他询问过余娘乃至街坊邻居关于东大街的一处民杂区，可所有人似乎对这里都没什么印象，明明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地方，像是凭空从人们的认知中抹去了。
苦离的身形时不时突然消失在眼前，那是他不断在转变方向，这个四通八达的胡同岔路口极多，可他仍旧保持极快的速度通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记住的，甚至进入这个民杂区之前他心里压根就没底，可那个路口就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记忆中格外熟悉，让他不加思考就垮了进来。
脑海里那个小胖子的身影浮现，他突然有点明白他的感受了，这些繁杂的路线像是被硬生生刻在自己的脑子里，即使闭着眼睛也知道下一步怎么走。
掠过两旁高耸的墙壁，跨越胡同的尽头，四周豁然开朗。
脚边杂草窸窣，偶有清风拂过，周子鲸一瞬间觉得置身于空阔的大街上，可借助着昏暗的夜光朝前方望去，依旧有黝黑的建筑从四方隆起，他们仍旧被胡同包裹。
这似乎是一个空地，密集胡同中突然空出来的一个四四方方的空地。
空地的中央能看见一颗巨大的树木盘根而立，数不清的枝干繁荫四面八方向空中伸展。
老树的更里面，尖顶的庭落式建筑露出阴影，大片大片的杂草满地遮盖。
苦离的身影消失，然后瞬间出现在一侧胡同高高的墙沿顶上。
满月倾洒，风吹得他的袖裙猎猎作摆。从周子鲸这个视角朝他看过去，就像是巨大月轮中悬着一道小小的影子，显得十分肃冷。
男孩静静站立着，闭着眼大口大口地呼吸，胸口剧烈地起伏。
周子鲸不明白他在做什么，转而将目光放在荒草遮蔽的那个庭落上。
他现在甚至不太确定这个胡同区是否有人居住，这里看起来许多年都不曾打扫过。
迈开及膝的杂草，他谨慎地朝老树深处的亭子走去。
老树周围的植被比四周更茂盛，野花丛生，站在没脚的花丛里抬头向上看，透过树荫的缝隙能看到清灰的天空，风一吹过，干叶就吱呀吱呀地摇晃，黑夜依旧不声不息。
这让他想起了故居里的那颗老槐树，也是这样四季笔直地站立，像个巨人。
掠过老树，登上水泥地的阶梯，周子鲸走上了这个并不大的亭子。亭子四面被七八根环绕的细长支柱撑起，靠着支柱，两个灰白的石凳相对而立。
方才从远处只看到它露出来的一小部分，还以为是个挺大的矩形庭落，这会儿除了这个小圆亭，四周都被荒草覆盖。
“我们很幸运。”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周子鲸一跳，回头才发现苦离正站在他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石凳看。
“你说什么？”
“没有防卫。”他缓缓走向石凳，然后直接坐了下来。“虽然很奇怪，但至少没有阻碍。”
“你站在那上面，就是为了看有没有人？”
“不是看，是感受。”
“整个胡同区，哪怕掘地三尺，也找不出一个人。”
“可是你说的那条路呢？”
周子鲸环顾四周，出了这块空地，除了胡同还是胡同，这里离城主府还远着呢。
苦离突然立身站在石凳的最右端上，身体向下一沉，有什么细微的声音随着他的动作响起。“跟我一样，踩那边。”他指了指对面石凳的左侧。
周子鲸表情疑惑，还是照着他的话做了，他脚刚一踏上去，石凳突然猛烈的向左倾斜。
十分清晰的像是机关启动的声响在庭院里响起，准确来说，是从圆亭的地底发出。
恍然间有一束光划过圆亭中央的地板，一道裂缝在两人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张开。
地面被分成两块不断朝里收缩的矩形，咔哒声里，一个足以同时容纳两三个人的巨大空洞映入眼前。
周子鲸惊得下巴都快掉了，要知道他此前站立在这个地面上，虽不至于说光滑如镜，至少走在上面完全感觉不到有任何缝隙的存在。他实在想象不到有什么机关能够将缝隙收缩的几乎看不见。
“底下这条路没有光，为了防止变故，我们得以最大的速度通过。”
苦离突然盯着他，光线昏暗，周子鲸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你记住，如果发生变故，就从这里出来，短时间内他们不太可能又派人包围这里。”
周子鲸觉得这句话有点怪怪的，又说不上那里奇怪，总之让他很不舒服。
“那我怎么出胡同。”
“不用出去，就隐匿在这片胡同区里，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去，等天明。”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感觉，这片胡同区，似乎能屏蔽人的感知。”
“可你说你能感知。”
“我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