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多事之秋

归墟之外。

遥远的风自秋野郡吹来,带着属于秋日的凉爽与萧瑟,低矮枯黄的草木微微晃动着干枯瘦弱的枝丫,残留的几枚树叶不情不愿的被抚落下来。

秋季将过,冬日渐来。

即将西沉的落日仍旧散发着盛大的余晖,将天地映衬为橘黄色,却感受不到任何灼热的温度。

有篝火自这片荒野间猛然升腾而起,伴随着那落日的余晖,大片大片的篝火被点燃,明灭不定吞吐不熄的火光中,映照出无数身披甲胄的士兵身影。

走动声、瓦罐声、木柴噼啪作响间,又一个日夜将要过去。

一人正漫步在兵营间,其头戴冠冕,腰配美玉,褒衣博带,宽袂如荫,曲裾如翼。

“较之先生!较之先生!”

忽然间,其后方一副官疾步跑来,向着那人高声喊着。

“哦?”

被唤做较之先生的人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来人,“何事?”

“禄统领说今日天寒,想请先生入营中浅酌几杯,您看......”副官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双手抱拳拘谨而小心的问着。

“今日天寒?”

许秋毫笑了笑,倒也不愿为难这替人办事的副官,只是推辞道:“烦请告知禄统领,今日有事,恕不能陪。”

“是,是!”

副官连声应和,带着憧憬与敬畏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位温润如玉的君子。

许秋毫,字较之,当今儒家圣人的亲传弟子!

这样的人物亲自过来视察,若是能够借机结交一番,不说能不能得到什么好处,就算是稍微留下些许印象,都日后都大有好处。

然而统领想的很美,人家也得愿意来啊!

“对了,麻烦你再和禄统领说一句。归墟之外尚不安稳,切莫贪杯。”许秋毫告诫道。

一时间副官的脸都变得有些绿了,仍不敢怠慢的连连点头,察觉到没有别的交代,不敢再停留,以更快的速度跑了回去。

“禄家那小子本事还是有些的,这么明显的示好你都不愿意跟他见一面?”

副官刚刚远去,一道身影自许秋毫身旁浮现出来,带着些许无奈的声音一同响起。

许秋毫对着来人微微行了一礼,平静的说道:“师兄若是想见,自可去见。”

“唉。”

道问章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师弟,有些心累的说道:“如今师傅他老人家想要重整儒家,禄氏在这其中倒也说的上话,若是以前的你,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师兄今日来此,是找我谈心的么?”许秋毫不置可否的反问道。

“没有,就是过来看看归墟如何,恰巧你也在此处罢了。”道问章摇头,“一起走走?”

走过连绵一片的篝火,远离身后驻扎的营地,落日的余晖已进入终焉,黑暗即将席卷而来,二人漫步在夜色之间,皆不说话。

当最后一缕天光被黑暗所吞没,黑暗的前方却突然浮现出磅礴的光亮。

那是一道接天连地的屏障,将大地包裹在内,呈现出晦暗不明的姿态来,堪称恐怖的灵力乱流在外界肆意扰动着,却又仅仅局限在那屏障一处。

每时每刻,都有狂暴的乱流掀起,转瞬间再度覆灭,这道屏障在和整片天地相互抗衡,维持着运转。

可根据其闪耀的刺目光辉来看,这种冲突已进入到了最为激烈的时刻。

“将近十年前,归墟的屏障突然出现变故,一度惊动了整个大乾。无论是当今的炎帝还是师父都曾亲来此处探查,转眼间已经过去十年了啊。”

道问章凝视着那道像是与天地隔绝,又时时刻刻与天地碰撞的屏障,带着感慨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间响了起来。

这里曾是颛顼大帝为人族开辟出希望的绝望之地,而如今,却成为了人族必须想办法善后的苦恼之地。

大乾朝堂派遣了精兵良将镇守在外,道家、儒家也各自派出了弟子前来守护,但凡有何变故,第一时间便要通报。

时迁事易,如今这道屏障不能再保护人族,反而成为了人族内部的心腹之患。

谁也不敢肯定,归墟内究竟发生过什么,更不敢肯定,若是归墟崩溃,是否会引发一场浩劫,亦或是......将里面的东西全都放出来。

无论是前一种还是后一种情况,他们都不能接受。

然而,除了厉兵秣马的等待之外,他们同样什么都做不了。

“师父说过,归墟无大碍,不必过于担忧。当年大帝立下归墟时,便想到过这一切。而且后来,还有一位位圣贤的虚神自入其中。”

许秋毫凝视着前方的屏障,宽慰道。

成道者以身合道之后,留下的印记与力量可能会再度凝结,像是昔日的一个影子,大多称之为虚神,墨家则喜欢将他们叫做明鬼。

生者不入归墟,虚神倒是无所谓。

“那些圣贤的虚神,可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这个时候若是出了什么变故,恐怕会出大乱啊!可惜的是,仍有人在这种时候还不愿出力,我实在是想不明白。”道问章眉头紧皱,紧盯着面前的师弟,话里有话。

如今师父想要重整儒家,单单一个“性恶论”就引起了滔天波澜,又做《非十二子》,不仅把诸多理念批判了一个遍,连儒家自己的传承都没有放过。

虽然此时的儒家仍是如日中天,当世显学,可儒家内部却呈现出近乎分裂的态势。

即使师父为当今儒家圣贤,那也不好使。

甚至有儒生直接开口骂师父已经背离儒家......

道义之争,从来都不能只看身份,师父可以懒得理会那些“贱儒”,他这样做弟子的却没办法不管不问。

然而他在焦头烂额,这位曾被师父评价在仁义上“锱铢必较”的师弟,却独自一个人跑到了归墟外面来找清净,理由很也充沛。

归墟情况不明,或有危难,身为当世圣贤的弟子,又怎么能够独善其身呢?

他此时提及归墟,又何止是归墟呢?

师弟啊师弟,你怕不是忘了你字“较之”了?

这个时候不出来安稳局面,跑到这里找清净,这合适么?

如芒在背的目光许秋毫自然是感受到了,仍是面不改色的注视着前方,开口说道:“师兄,我最近听到一句很有道理的话,想要转赠予你。”

“什么?”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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