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猝逢

手臂接触的一刹那,庄黎心神一惊,未及思想,伸出的前臂已与胸口暗合,脊椎一正,双脚之间阴阳陡变,来人腾空飞出,狠狠撞在身后十步开外的古松上。树枝簌簌乱颤,松叶纷落,几只鸟儿受惊飞起,在钢蓝色夜空下掠过弥陀殿的飞檐。

几在同时,庄黎似左似右飘忽几个脚步,目光疾扫身前身后。除了这个突袭者之外,周围再无他人。

脚步站定,庄黎眼光恢复淡然,他身子松松,如同一袭白袍挂于立木,脚下不丁不八。他冷冷打量眼前这个偷袭者。来人眉骨高起,在月光下映着反光,一双粗重的浓眉下,二目如烧,虽然眼睛之下青纱蒙面,但仍可看出是个中年。

“得罪。”庄黎轻抬手臂,比了个抱拳的意思。

此时,来人也已立定了脚跟,眼露惊惧之色,片刻又恢复了坚定,似比刚才更加狠辣。他脚下蛇形步左右滑动,双手四指下钩,拇指横捏,两肩瞬间沉下寸许,双臂暴长,左右连环撕挂庄黎面门,疾如闪电。同时,蛇形步中隐含着高不过膝的阴腿。手脚并用,速度之快,挂起猎猎风声,迫人鼻息。

十步之外,庄黎原地不动,似斜非斜,似正非正,随着对方越来越迫近,身形愈加松驰,仿佛这手脚之风令他舒醉,如立木上的这领白袍乘风欲飞。quya.org 熊猫小说网

突然,庄黎眼神一亮,左臂间不容发地从对方双臂中间穿出,对方进攻的节奏即被打乱,庄黎右臂似护面门,右肋胯随步眼移动,夺形换位,对方无法退脱,庄黎身子与松木、大殿呼应一下,中年人又一次被撞飞出去,和大殿前的香炉一起滚翻地面。

中年人这次未作喘息,跌倒后即刻就地几个滚翻,重新欺向庄黎。翻滚动作看似笨拙,每个环节却都是探长伸远,避免了幅度上的高低起伏,所以速度奇快。右手不见动作,已从小腿靴袢抽出三寸来长一柄匕首,手臂并不前伸,最后一个翻滚到庄黎脚下时,身子翻出,左手一晃,右手就势横划庄黎右踝。一连串动作精熟老到,显是老手。

庄黎吸一口气,右脚不退反进,稍作顿挫,瞬间又改向右前方,看似避开匕首,实则踢向中年右肩。中年人正身势向前,本想一击必中,未留任何避退的余地,将这一手使绝了。眼睁睁啪的一声,右肩已被踢中,匕首落地,脱臼的疼痛之下,中年人五官一蹙,再睁开眼时,只见一只斜向下的鞋底停在面前。

原来庄黎右脚踢敌的同时,左脚从右腿后向外翻出,犹如孩童踢毽的里拐动作,既避对方匕首的余势,又踢对方的面门。左足变实撩出的同时,右足由实转虚,做了个连环腿,双脚瞬间已同时离地,跳跃虽不明显,却也使庄黎微汗,心下叫道:“好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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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庄黎本门武功,最忌双足同时离地。能分成几个小步的动作,绝不作大步飞跃,以免片刻之中身子没了力道的支点,成为死势。刚才听到匕首落地时发出啪嗒的声响,知是木制,可见对方并无伤人之意,所以撩出的左脚在大汉眼前停住。

庄黎右足落地,身子微停,即刻收回左足,撤开时脚下顺势一抹一划,中年汉子青纱飘落。庄黎退开三步,漠然的眼神盯住对方。

只见面前的大汉三十五六岁的年纪,直鼻阔口,厚厚的双唇紧紧抿住,最显眼的是左脸一道刀疤,斜斜直达粗壮的脖颈,在月光下越发显得遒劲彪悍。

“敢问,千手无门卓师傅,与足下怎么论?”

千手无门卓志豪,是松鹤门的二当家,由于该门门长七年前探访乌铁山玄牝观没了踪迹,生死不明,所以松鹤门门内之事这些年尽由二当家掌处。卓志豪年龄也是四十来岁,庄黎一时不敢笃定面前的汉子与卓志豪是师徒,或许还是师兄弟,乃有此问。

那汉子缓缓起身,右小臂屈起,左手托右肘,外旋上托内拧,咔嗒一声,将脱臼的肩膀复位,走到几步开外捡起地上的青纱,一边双手慢慢叠起,一边低着头答道:“技不如人,我翁长喜哪有脸面提师叔的名号。”眼睛只看着手里折叠的青纱,却不去捡木匕首。

“卓师傅是阁下的师叔?翁兄是荒邈道长的弟子?荒邈道长当年对在下有再造之恩,一直未报。”庄黎再次禀手,“适才见翁兄动手乃八荒拳的功底,又有螳螂、通背、地躺的招式,功兼诸家,在下还以为翁兄是千手无门卓师傅的高足,原来是荒邈道长的亲传,失敬!”

卓志豪绰号千手无门,源自他功夫浩博,武林中人谁也不知他会使多少种武功;又八荒拳的修为高不可仰,如同禅学门本无门、无门即门的奥理,功力之高,武林相传不在其师兄荒邈道人之下。

翁长喜苦笑两声,将手中青纱叠至不可再叠的小方块,捏在手心,抬起头直视庄黎说:“在下虽是荒邈之徒,功夫却为卓师叔所授。”

他往前走了两步,右手握起那青纱块,左手抱右拳,又说:“敢问阁下,方才我以雷神掌击你头顶,你单凭手臂一格……不,是一粘一挂,而将我抖起,我手臂、身上却毫无痛感,不知是哪门功夫?”

庄黎见他对师父荒邈道长直呼其名,颇感讶异,又加为何深夜猝然突袭,而用的却是木制匕首,这些都尚未问明,正思忖该如何回答,忽然松枝颤动,一条灰影飘落在翁长喜且近,落地俯身的刹那,一物飞向庄黎面门,庄黎听风辨器,晃身躲过来物,劲风划过,知是木匕首。

那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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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刹那转身弹起,径向翁长喜扑来,左手晃他面门,翁长喜举左手的当儿,那人右手已夺了翁长喜捏在掌中的青纱,转瞬几个纵跃,将手中青纱纳入怀中,飘身上了月台,回头向翁长喜喊道:“塔中之物已得,去禀师父!”嗓音随风传来,显是女声。又向庄黎望了一眼,纵身跃出院墙。

此时,东方已升起鱼肚白,乍露的晨曦映照寺门上方破败的匾额,上有褪色的五个大字:敕建弥纶寺。

庄黎看了看痴立的翁长喜,回身走到院墙墙根下,俯身从草丛中捡起掉落的木匕首。见那三寸的匕首削作剑形,柄身一体,宽不过半寸,小巧简易,更像小孩的玩具。入手甚轻,乃是桐木之类的材料削成。匕首白中泛黄,通体润亮,两刃及剑锋都已把玩圆润,并无一处毛刺。想及刚才那灰衣女子竟将此物掷出风声,也真腕力了得。

翻过剑身,见手柄处歪歪扭扭刻了一字,此时晨光渐亮,左右端详,似是一个“娥”字。

庄黎转身回到翁长喜跟前,将小木剑递予他。今晚本被翁长喜猝然伏击,但得知他是恩人弟子,庄黎心下已知此中必有缘由,所以不怀责备之意。

翁长喜面带愠色,似乎还在为灰衣女子的唐突举动余怒未消。刚才灰衣人落地、掷剑、晃面、夺纱、喊喝、跃墙只在瞬间,自己除中了她的虚晃之外全无反应,这也罢了,手中的青纱还被她夺去,实际上简直就是偷去。

想到此,浓眉一蹙,从庄黎手中一把夺过木剑,举手便要往地上摔去,转瞬手又停在半空,缓缓握起放下。翁长喜顺势向庄黎一抱拳:“庄少门长,今日唐突,就此别过。”

庄黎见他对自己的姓名身份知之甚详,想他既然在此伏击自己,自然对自己相当明了,不足为奇;又心中尚有许多疑问未解,本想探问,但看到翁长喜急于离去的神情,当下声色不动,说道:“翁兄的肩膀还疼吗?”一边从怀中略一摸索,掏出两个巴掌大小的布包,一黄一白,将黄色的递给翁长喜,说道:“这是师门独传药膏,专治筋骨之伤,贴在肩上,前后各一贴,三日痊愈。”

翁长喜并不去接,再次抱拳说道:“谢庄少门长,已无大碍了。”

说话间,从大殿走出一个僧人,晨光中见他身穿百纳衣,脚下是洗得泛白的窄口僧鞋,来至二人面前,合掌问讯:“请问二位施主,是庄少门长和翁英雄吗?”翁长喜年轻时在江湖做过不少豪义之举,这僧人以“英雄”称之,可见对二人已都了解得甚是清楚。

“在下翁长喜,这位确是庄少门长。”

“蔽寺老当家的得知二位莅临,有请二位去寮房一叙,说有要事相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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