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密托

此时,一行众僧从塔中鱼贯而出,除站立门外巡视的两僧外,出来的共有七名僧人,其中,当先的四僧分别站到台阶的两侧护卫,其余两僧护拥行檀从塔阶走下。众僧各持锹锄,只有行檀已将铁锹交与他人,双手抱一一尺见方的铁函,神情冷峻,下了塔阶,健步向空解这边走来,其余众僧两侧跟随。

行檀走至空解身前,住了脚步。“老当家的。”行檀语中显然甚为激动,以致嗓音压抑不住地颤抖。叫了声“老当家的”,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有喉结不住地滚动。

空解望着行檀,用力点点头,抚了抚行檀满是泥土的双手,然后从行檀手中接过铁函。九位行字辈僧人默然肃立,身上的百纳衣有似征战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着看不见的光。

老和尚怀抱铁函,环顾弟子,目露赞许之色。他将铁函重新置于行檀手中以作支撑,腾出双手,扣住铁函两侧的耳环。行檀此刻双膝跪下,将铁函持于头顶。老僧口中翕动,似诵梵咒,其余众僧也都当胸合掌,各自口中无声助诵。quya.org 熊猫小说网

老僧闭目诵毕,突然双目睁开,两手一扣一按,外向一转,只听啪嗒一声脆响,略呈穹窿的函盖自动弹开寸许的缝隙。老和尚轻轻将函盖掀至尽底,双手探入,从里面挟出一个八寸见方的玉匣。行檀将手中铁函合上,交与身后的行忍,又照前持抱玉匣。老和尚端详一下玉匣,一手从旁稳住,一手在匣前抠起匣舌,一按一推,匣盖翻起,直至尽头。

空解轻吸一口气,直视匣中五寸见方的金函。他左手托住玉匣匣底,右手于胸前单手合十,双目一闭一开,不知是咒力还是掌力的缘故,片刻间金函从玉匣中缓缓升起。空解双手接起金函,行檀将手中空匣合好,小心交与行忍,行忍依次交与后僧持抱。

空解手抱金函,转身看了看身旁的庄黎。庄黎与翁长喜看着眼前这一连串景象,都屏住呼吸,似恐将这凝固的氛围触碎。见老和尚转向了自己,庄黎喉结动了动,等待老和尚说话。

“庄少侠,”空解此刻不称“少门长”,而改称“少侠”。他看了看手中宝函,几乎一字一顿地说:“这是华严珠,乃当年清凉大师手铸,并亲自封印金函之中,今日恰满七百三十七年。”

空解右手单手持函,抬左手摘下僧帽,僧队的尾僧走过来,双手接过。空解重新双手持函,新剃过的头顶在阳光下闪亮。“武门众知的罗威宝箧,本是为华严珠护法之物,昨日已使命完毕,交与有缘。这华严珠才是本寺祖师的心髓,众僧日夜护持的重宝。”

说至此,除跪地的行檀之外,其余八僧一齐跪下,合掌无声。

空解注视庄黎,好似攒起全身的力气说道:“如今身界堪堪起变,老衲障深慧浅,无常将至,故托少侠持与‘当坊珠’等,尽得其中玄奥,以解兰域大劫。”

说着,双手将金函递与庄黎。

此时,乌钵罗林里惊起一群飞鸟,呜喳喳叫着,划过蔚蓝的天顶,飞向北边天上的虹。

庄黎面对突然降临的这份重托,正在询问个中细节,筹量该不该接受,闻声转目望去,见寺院方向,林边树影掩映下,无声无息静立三匹坐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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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黎觉得眼目有些不清,重又定了定神,聚目望去,见骑上之人忽虚忽实,如半透明,时而似被太阳照淡,时而又似被树影凸现,飘忽不定,仿佛此时秋风忽大,就会将这三个影子般的人吹散。

与此同时,空解也转过头来,但对忽然出现的三人视若不见,转而抬头望了望天空。此时秋空澄澈,蔚蓝的天上长虹已由片段渐浓为拱形,东西斜彻,横亘高塔之上。

空解将手中金函递到庄黎双臂中,庄黎稍作迟疑,迅速抬手接起。忽觉金函甚轻,不像金铜所制。低头仔细观看,见金函虽作金色,但材质并非金石。金函通体方方正正,又无任何突出的边角,不分盖与底,浑然一体,质地更像琥珀、玳瑁之类,并非表面看去的那般坚硬。金黄的材质内透着丝丝不规则的深褐纹理,纹理缓缓游动,似是活的一般。金函似有从未闻过的淡淡香气,又像贮存已久的香,与空中桂香混合一起,使人不禁流连。手托金函移动,内中有物轻微振动,移动快速,物体又变无声,就像随函融为一体。

庄黎抬头吃惊地看了看空解,空解微笑颔首,似在认同庄黎的感受。空解转头又望了一眼林边的三人,此时三人,毋宁说三条影子,已催动坐骑,缓步无声走近,无身形起伏,游游若飘。随着三人的迫近,空气如被压缩而至。而空解一众,似有无形神罩护体,不受其迫。

空解身后,行檀一声低喝:“迎敌。”众僧动作整齐,从原来的纵列改为横队,手持锹锄,呈扇形分散,头尾两僧则面后警戒。

翁长喜昨夜入寺探塔,事先打听几次,均以寺内无练武之人,加以寺庙乃清净之地,所以未携他的雷神鞭,只是空手准备御敌。

空解看罢三人,回过头来,看着庄黎手中的金函,上前一步,抬手示意庄黎附耳过来。庄黎手捧金函,略一俯身,将右耳探近。空解左手在庄黎耳边拢住,右手在胸前单掌合十,闭目向庄黎低语几句。

行檀等人见状,自行退出五步,仍呈扇形,盯住来敌。

翁长喜立在旁边,以他密劫功的功底,深夜打坐用功至深时,窗外虫草之声都会嘈杂震耳,平日耳力也甚好,但如今对这老和尚的耳语竟丝毫不闻。

空解说完,退后一步,双手胸前合十。

庄黎听时面无表情,俯视手中金函,显然老僧话的内容与此物有关。

此时,对面三人已来至众人身前,在两丈开外停住。当先一人又催骑趋近几步,三人呈品字形驻足。秋风拂过,骑乘之物脖颈中垂下的蛇头样吊坠纹丝不动。

庄黎、翁长喜眼中,对面三人已经清晰,仿佛图画逐渐有了色彩。来人是一老一中一女,都非中土打扮。中间当先一人是个老者,头发仅留寸许,两鬓更短,发已花白。不留胡须,闪着青须须的短胡茬。双目凸起,高鼻阔口,脸上灰蒙蒙的颜色。

老者并不下骑,也不作礼,高目睥睨,径直开口问道:“手里是华严珠吧?”并不看庄黎,只盯着庄黎手上的金函。

老者说话虽粗鄙无礼,但语音极圆润好听,带着恰如其分的回响,声音之美,不像肉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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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能发出。

庄黎并不作答,看看老和尚。老和尚也不答话,捋一捋长髯,眯眼看着。

老者不看庄黎,反而盯看空解,说:“华严珠你给了他?”

空解不答他的问话:“华严珠能活人也能死人,他会用来活人,你们只想用来死更多的人。”

“哈哈哈,”老者仰头大笑,笑声震得塔檐上的惊鸟铃嗡嗡作响。

“久闻,”他缓了一口气,“久闻中土兰域之人热衷空谈与花巧,无真实本领,沿途所见,果然如此,今到兰域首站弥纶寺,也无例外。”说着骑上一指:“这个,”他指翁长喜,“就是花货,这个,”指庄黎,“就是空货,你,还有这些,”指空解及众僧,“就是玄货,只会谈玄论道,并无真实本领、实作风气。像这般庸人,怎配拥有华严珠这样的至宝。”他指向各人之时,并不看对方眼睛,一直看着空解。

空解并不争论:“久闻叠域人高慢,果然如此。”他模仿对方口气,“你们既然代代觊觎此珠,对中土的情景自然烂熟于胸。昨夜老衲从塔中琉璃珠下取出罗威宝箧,都不能引起尊驾的兴趣,可见所图不小。”

“宝物乃天赐伏藏,身界人人有份,在你手是废物,在我手中却能焕发光彩。我叠域人励精图治,中兴身学,自六十年前得知‘华严九珠’之事,三代人为得此珠付出了多少代价。”说着,一指左手边的女人:“她的父亲,即为此珠而被你们中土的独灵高义骆凤达封印于紫刹山涧,他,”一指右边的中年人,“他的二徒弟还没探得此珠下落,即被铁脚仙马国义踢残,囚于西厉博荒野,你们中土人尤其兰域人的手段忒也残忍。”老者说话的内容中义愤渐浓,但语气全程不变。

不待空解答话,右侧的中年人一晃身,不见他抬腿,已从坐骑上跃到地面。高头坐骑张开大口,哞地长啸一声,两只小眼睛滴溜乱转。中年人对空解说:“来吧,今日以真功夫取此珠。”也是圆润好听的语声,只是不像老者那般尖利,而是更加洪亮。

行檀等人此时将手中锹锄的铁头甩去,从木柄装铁头的一端各自取出五尺来长的如意杵,扔下中空的木柄。杵为紫褐色,两端各有一圈凹环,凹环外是三寸长的杵头,尖端改圆,并无尖锋。

在一旁的翁长喜觉此事与自己有莫大关系,虽内中关节复杂,但昨夜自己探塔,师妹取书,不明身份的人留书挑拨,好像都与自己渊源颇深。见对方夺珠逼战之意已决,便迈步走到当场,距敌一臂远处站定。

对方身形瘦长,并不摆门户,翁长喜知这种好整以暇的对手必定是闪电出手,猝不及防,因为他自己就是习惯以速取胜。于是他收收下颌,左脚在前,抬手摆了个架子,说:“我来试试你这不空浮不花哨的真实功夫。”

果然,对方嘴巴一抿,左手虚晃,左脚平齐腰胯像一杆短枪扎来,卸他大胯。翁长喜知对方抢时距,利用的是腿比手长。翁长喜并不撤避,在对方戳出左腿的同时,身子一斜迎上去,左侧手从外门蹭一下对方大腿,腰眼挺住,近了身,想以自己功力和体重的优势,趁对方单腿站立将对方直接怼出。于是看准了对方上肢留出空挡,欺向对方核心重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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