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你是说……”

“对,我们把她约出来,让你们在外面会见。”

“何时?”紧张的心噗通噗通直跳,就像未出阁的姑娘将要嫁人一样。

“这几天吧。”

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以后她要照顾好舞儿,决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尽到自己十年来未尽到的责任,也算对父母在天之灵的安慰。报仇之事,就让她来做,凝香一想到灭绝门几百条人命,心里就恨得如蚁啃噬般痛痒。

独孤翊看见凝香透着隐隐恨光的眼睛,平静的问:“你以前的名字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断了回忆。真名,那个十年前在大火中随着整个灭绝门埋入地下的名,很久没有念出过口了,除了那日知道舞儿的下落之后想起过一次之外,平日里从没有想起过。

没有了刚才激荡的情绪,如花唇瓣轻吐出“绝姒”二字——

这几日,除了练武和夜间睡觉,她几乎就不曾在其他时间里见过师父,因为师父总是和无雪姐姐腻在一起,如从前的他们,形影不离。

闭上眼,出现在眼前的只有两抹白衣胜雪如仙般飘逸的人影,浮在师父脸上温暖如春风的笑意和无雪姐姐眉眼间不用言说的幸福,比她每晚做得噩梦还要恐怖。

那幅太过协调,太过完美,太过刺眼的画面反反复复的眼前上演,再这样下去她会疯掉的,真的会疯掉的……

纤指抚上面颊,曾经娇艳欲滴的唇瓣此刻透着隐隐的干燥和苍白。同样的眉眼,同样的巧鼻,但为什么会觉得这么陌生呢,镜中的人虽仍清丽脱俗,然而曾经的烂漫娇俏却荡然无存了。看着镜中有些浮肿的双眼,她几乎要怀疑,这真的是那双无时无刻都在诉说着幸福的眼睛么。

避开陌生的双眸,她将视线慢慢地从脸上移到如缎青丝上。师父常说她一个姑娘家不喜欢照镜子,不喜欢打扮。因为她头上带的步摇,发簪,就是连每件都是红色的衣服都是师父帮她准备的。

“小姐,该用膳了。”流莺静静站在舞儿身旁,她已经看着舞儿趴在窗前一个晌午了,这几日她从其他的婢女那里听说,舞儿从前早晨起很晚的,不知道为什么近几日里起的这么早,一起来就坐在窗前发呆。

“流莺,我是不是很让人讨厌?”虽然流莺不怎么喜欢说话,但是毕竟她是她身边的人,不跟她说,她会闷死的。

“怎么会,小姐多虑了。”流莺垂首恭敬道。虽然从她来到现在,不曾见舞儿真心笑过,但是舞儿对下人很体贴很好,丝毫没有应有的傲慢,而且,她还听说从前的舞儿娇俏可人,天真烂漫,全庄的人几乎都喜欢她,只是,为什么从她来之后舞儿变得这么沉默寡言。难道,这些和主子有关?

“可是,师父不喜欢我了……”舞儿抿唇两眼无神的望着园中百草花木,幽幽道。

流萤一怔,没想到舞儿这么不避讳的在她面前叫圣音“师父”,问题牵扯到主子,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看吧,你也这么认为。”她委屈得瞅着低头不语的流莺。这丫寰不喜欢说话就算了,怎么连安慰人都不会!

“是小姐多虑了。”流萤仍然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语调回答道,“三公子是小姐的师父,怎么会不喜欢小姐。”

“算了……你不懂的……”她叹了口气。她都快成小老太婆了,最近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小姐,该用膳了。”看舞儿没有起身的意思,流莺再次提醒。

“你帮我端进来吧,我不想出去。”舞儿重新转过身面对着满园美景。

吃过饭,她百无聊赖的趴在窗棱上晃悠着雪白的藕臂,师父和无雪姐姐出门了,所以她才有功夫在这晒晒太阳,放松放松,轻轻闭上双眸,在温暖的阳光下几乎快要睡着了。突然,一支细小的箭射在了左侧窗棱上,丝毫没有受到惊吓的舞儿慢悠悠睁开眼,四处搜寻也没见有人的踪影,看来人早就走了。

她拔下箭上的纸条,看完之后陷入了沉思。

明日巳时,护城河左岸柳河酒楼二层。

看着署名舞儿不禁苦笑,呵,原来还有人记得她呢!这个大木头总算要实现他的诺言补偿她了,刚好,出去调节一下糟糕的状态也好。

“流莺,你见到我师父了么?”

“三公子和无雪小姐清晨出去后还没有回来。”只有主子吩咐她事,哪有她去问主子的份,再说,像她们这样的人连关注主子行动的资格都没有。

“这样……”他们每天都出去做什么,就算是在庄里,她也不会去打扰他们的。

拿起被放在书桌上的镜子,舞儿仔细的瞧着镜中人,不行,今天要调整好状态,明天我要打扮好去见那个木头,不然又要被他讽刺了,那天他也在,肯定看到她失常的举动了,搞不好还会被他取笑一番,哼,才不会让那个混蛋得逞呢!

“流莺,你去帮我选一些好看的首饰。”她对这些不擅长,等会流莺选好了她挑一个就好了。

“是。”虽奇怪舞儿反常的举动,但也没多想就去照舞儿的吩咐做了。

“怎么今天想起那些平日里不注重的东西了?”圣音一袭白衣,如玉面颊带着浅笑步入房中。

“心情好。”好才怪,快被折磨死了。

对于从十七岁开始就看着舞儿笑脸的他来说,他太清楚,从那日起舞儿就没真心对他笑过,总是带着淡淡的疏离,这确实是他要的结果,然而心还是该死的发闷,“这么悠闲,为师不在你就不练功了?”

“师父不知道,刚吃过饭剧烈运动对身体不好?”她斜睨了圣音一眼,“师父精力可真好,每日陪着无雪姐姐出去欣赏风景,回来了还有多余心思放在我身上。”

“你我师徒,应该的。”不论在什么情况下,时间总是良药,他已经慢慢习惯了她的讽刺,也聪明的学会忽略她语气中的冷淡疏离。

经过这段时间,他恍然间意识到,原来他并不了解这个自己一手带大教授武功的女孩,他的丫头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虽然不喜欢,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她,看起来成熟了很多,然而这却不是他想要的。

一方面,他希望她变得会保护自己;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她永远都是那个窝在他怀里向他索取温暖的小女孩。这种矛盾的心里,如体内的两个自己,不停的做着斗争。

如果保护她,会让她从他的生活中一点一滴的淡化,直至最后杳无踪迹,他是否还会如此执著坚持自己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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