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黑子，闹够啦。别再吓这位小兄弟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大鼎边站起一个中年男人，国字脸，相貌威风堂堂，一脸正气，只是颧骨高高突起，一看就是饿的。他脸上的笑容也和说话的语气一样温和，此时满脸和善地看着李非。
“这位小兄弟不要怕，我们既不是孤魂野鬼，也不是饿鬼，只是……只是一群逃荒的可怜人而已。放心，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逃荒的叫花子？”
李非一阵虚脱，一屁股拍在了地上。
当李非牵着大牛走进破庙里时，大牛手中依然紧紧握着那根比他胳膊还粗的树枝丫。
“大哥，你不用怕，他们就真的只是流民而已，绝对不是什么匪盗。你放心，他们不会伤害咱们的。”
破庙里的十几个叫花子，或卧或坐，听了这话配合似地朝兄弟两人和善地笑了笑。
“夜里风冷，你们就靠着火堆睡吧。”那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善意地笑道。
李非点点头，毫不客气地拉着大牛坐在了火堆旁。附近的几个花子还特意给兄弟俩让出了位置。
见他们侧身睡过去，李非从包里掏出干粮，一一贴在了大鼎外侧。
大牛抱着树枝丫，满头的汗，跟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样，戒备地看着那些花子。
“大哥，真不用怕，他们真不是坏人。”李非边说边去夺他手里的枝丫，哪知他却抱得更紧了。
李非把脸一板。
“大哥，咱们出来前可是说好了你要听我的。那，你听着，现在二郞发话了，把你手里的树枝丢了。”
大牛看看那些花子，又看看李非，眼里突然涌出泪来，满脸的纠结和痛苦，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大哥，你这是怎么啦？”李非吓了一跳，慌忙去拍他的背，一边拍一边轻声安慰道：“大哥，咱不哭，咱不哭……”
唉，现在好像我成了大哥了！李非心里暗叹一声道。
“呜呜……二郞，刚才……刚才我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他们要吃你……”
“他们那是开玩笑呢。”
“不，不……”大牛痛苦地摇着头，眼泪流了一脸，“我要和他们拼命，二郞，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我，我要和他们拼命！”
大牛突然“腾”的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手里紧握的木棍虽然颤抖不已，可眼中那种狠戾和决绝却是李非从未见到过的。
他此刻就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狼，李非相信如果自己不上前去制止他，今夜破庙里绝对要血流成河。
“大哥，你冷静一点，二郞知道你是吓坏了。不怕不怕，大哥，不要怕，二郞就在你身边，二郞一点事也没有。”
李非拉着他抚上自己的脸颊。
“你看，二郞好好的就在这呢。你摸摸，二郞一点事也没有。大哥，不要怕，不要怕……什么事都没有。”
大牛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二郞，以后再也不要做这种傻事了。你知不知道，大哥真的好担心啊！大哥吓坏了啊！大哥已经准备好冲进来和他们拼命了。大哥什么也不怕，可……可就是怕二郞有事……呜呜……”
他丢下手里的树枝，将李非紧紧搂在怀里，发泄着情绪。
他刚才找出去时，大哥正蹲在破窗边，一幅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冲进来的样子。原来心里已经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李非又是自责又是感动。
“大哥，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这么鲁莽了。再有什么事，咱们兄弟商议着来，都同意了再做决定，我再也不会擅自行事了。大哥，对不起，是二郞不好，让你担心了。”
李非真诚地道歉，有几个花子被惊醒，诧异地看着他们。李非朝他们挥挥手，示意没事。
又安慰了好一阵，大牛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李非拉着他坐回了火堆旁。大鼎上的饼已经烤得差不多了，隐隐有面粉的香气传来。
“嘿嘿！”
那个怀里抱刀，长发覆面，一直吓唬李非，被称作“黑子”的汉子突然抱着一摞稻草，拱到了二人身边。
“刚才的事多有得罪了，二位兄弟不要见怪。我洪老六给两位赔个不是了。”说着作了个揖，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稻草铺在了两兄弟脚下。
“夜里天冷，多垫点草才暖和，嘿嘿。”
李非白了他一眼，“好好的，你干嘛要吓我？”
“嘿嘿”洪老六尴尬地笑了一声，他挠挠头道：“实在是太无聊了，闲着没事干。不过小兄弟，你的胆子可真够可以的啊！这半年来我不知吓唬过多少人了，他们不是屁滚尿流，头也不回地逃走了就是跪在地上，哭爹喊娘地求我饶他们一命，尿都撒了一裤裆。哈哈哈，没想到属你年龄最小，胆子却最大。哈哈哈，我洪老六这辈子最佩服你这种胆大的人，实在是佩服佩服。”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朝李非抱拳。
“少来，你把我和我大哥吓了个半死，以为奉承两句就能打发过去吗？我才不吃那一套呢。”
李非扭过脸去不看他，心里却在暗自庆幸好今天自己忙着赶路，水都没顾得喝上半口，不然也准得吓得尿裤子。
“我哪是奉承你呢，我就是实话实说而已，嘿嘿。”
“你吓了我不当紧，可恶的是把我大哥吓到了。我真的是……真的是越想越气。总之这事没那么容易解决，我和大哥是不会轻易原谅你的。你走吧，别在这打扰我们了，我和大哥要开饭了。我们吃饭的时候很不希望有人在一旁看着。”
洪老六看着大鼎上散发着阵阵诱人香味的烙饼，使劲吞了一口口水。
“你们说吧，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只要我洪老六能做到，绝对不会眨一下眼皮。”
“吓都吓过了，原不原谅有什么意义吗？”
“呃……”
洪老六愣了一下，僵在那里，半晌不知所措。他怎么也没想到，李非会怼出这一句。
“这位兄弟，您，您开口说一句话，只要你们兄弟肯原谅我，我洪老六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绝对不会眨一下眼皮。”洪老六突然把目光转向了大牛道。
看着洪老六眼中的真诚，一向心软的大牛不禁为难起来。
“二郞……”
“洪老六，你磨叽了半天想求我们兄弟原谅你，你老实交待，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我洪老六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洪老六连忙摆手道。
“那你在这磨叽半天干啥？没有就赶紧歇着去吧，别耽误我们兄弟吃饭。”
“呃……”洪老六被呛得又是一愣。
“呃，实话不瞒小兄弟说，我还真有点小事想请求你们帮个忙，嘿嘿。”洪老六说罢又盯着大鼎上已经烤焦的饼，狠狠咽了口唾沫。
“哼，你这个人说话全跟放屁一样。刚才还对天发誓说绝对没有，这会儿又有点小事。哼，我真不知道你嘴里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了。”李非冷哼了两声道，眼中尽是不屑。
洪老六突然愣在了那里，好半天一动不动。透过乌黑的长发，李非隐约看到他的眼眶红了起来。
这是伤到他自尊了？李非突然有些后悔出口伤人了。
“啊！”
洪老六突然大叫一声，转身从草丛中抽出一柄大刀，直奔李非和大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