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俄狄普斯情结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精神充沛地准备去上班,并且很有预见性跟父母说我今晚很有可能又要加班——自从认识了欧阳炎之后,我做事就很有前瞻性了,看来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由于我跆拳道三段的打斗实力,父母对我的晚归倒是不甚担心。只不过想培养出淑女的老妈看到我一副女中豪杰的样子时总有失落之感,幸好她还有一个女儿,我妹妹艾荞倒是标准的小家碧玉,只不过那张嘴比较乌鸦罢了。

“姐姐,我看你今天又要大打出手。”嘴里嚼着一个葱油饼,艾荞不怀好意地预言道。“老是这样下去的话你会很难嫁出去的。”

“你省省吧,专心吃你的饭!”我一边系鞋带一边头也不回地说,这时老妈也来火上加油:“妹妹说得对啊,你为什么不能找个能穿套装坐办公室的工作啊?总是穿着T恤衫和牛仔裤上班,真是一点淑女的样子也没有!”

“我本来就不是淑女。”我背上挎包,掏出自行车钥匙。“干嘛非要装出那个样子啊?再说我很喜欢这份工作,绝对要坚持干下去。”表完决心,我飞快地冲出大门,免得再被她们洗脑。开什么玩笑啊,这年头要是做淑女的话岂不是要饿肚子?再说上次的夜间行动,又是翻墙又是跟歹徒搏斗的,穿着一身紧绷绷的套装要怎么完成这些高难度动作啊?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准时到达杨柳山庄的办公室里上班。这次的委托人也是一位女士,不过比上次那位职业妇女年纪大多了。当她忐忑不安地坐在我老板欧阳炎的书房兼办公室里的时候,我又一次坐在他的身侧做着记录——他对案件的记录倒是要求满高的,我必须巨细靡遗地把每个细节都写下来。

我们的这位新客户大概五十六七岁,外貌穿着都很富态。只是此刻她看上去很不安,紧张兮兮的,双手用力抓着一个真皮小包,看她那个样子仿佛要把包挤出水来。她的头发应该是仔细地染过,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她遭遇到的烦心事搞得她心绪不宁,同时也无暇注重自己的外表,黑色的头发里又出现了不少银丝。

“你一定要帮帮我,我儿子肯定是遇到不测了。”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尖,且微微颤抖着:“绝对是那个女人,她害死了我儿子!”

“钱女士,请您镇静点,跟我说清楚。”欧阳炎柔声说道,同时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递给她。“不用着急,您还是从头说起吧。”

“是这样的,我先夫原来是本市一个著名的企业家,虽然他去世得早,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不过因为家里有积蓄,生活总算是不成问题。我的儿子王建今年三十岁,他不喜欢经营生意,只喜欢画画。这也没什么,反正我们娘儿俩不用靠他赚钱养活。他可是我的命根子,从小就听我的话,非常乖的,从来也没忤逆过我的意思。”说到这里,我们的委托人钱女士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们——这是一张她和一个年轻男子的合照。照片上的男子五官端正,身材较高,可是十分瘦削苍白,看上去一点男子气概也没有。

“但是自从他遇见那个女人之后,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了。”钱女士接着说。

“他有些什么变化呢?”

“以前不管怎么样,他都会在晚上八点前回到家里的。可是认识了那个胡玲玲后他就越来越晚回家,有几天居然还整晚都在外边混。”做母亲的钱女士气愤地说着。

“可是您的儿子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俗话说三十而立。他这些行为也不是很过分吧?”欧阳炎说道,“您是不是反应过度了?”听了这话我心里也颇为赞同:难道这个女人要一辈子把儿子拴在裙带上啊?

很明显地,钱女士跟我们两人的思想有很深的代沟,她十分不满地看着欧阳炎说道:“那是你们不了解情况,我儿子不是像欧阳先生你这样成熟有社会阅历的人,他从来没真正进入过社会,连学校也没去过,都是我为他请家教在家里学习的;也没出去工作赚过一分钱,他对我们这个社会的黑暗面可说是一无所知的。而胡玲玲这个女人可不是什么好货色,她以前是在夜总会工作的,人长得妖里妖气。我儿子居然这么倒霉会认识她,还邀请她作为他画作的模特儿。后来的事我简直不愿意回想:胡玲玲知道我家环境不错,居然骗我儿子跟她结了婚!这可真是我们家门的奇耻大辱啊!”

“他们结婚是瞒着您进行的吧?”欧阳炎问。

“那当然了,如果我早知道的话,死也不会让他们去登记的。”钱女士说起来还满是愤懑之色。“听到我儿子告诉我这个消息,我差点气炸了,当场就把他们两个都赶出了家门,还告诉他说要想重新回家就先离婚。”

“那您的儿子回来了吗?”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这时钱女士的眼光暗淡下来。“开始我以为我儿子完全没有经济来源,在外面根本坚持不到一个星期就会回来的。可是现在已经三个月了,他还是没回来。而且更可怕的是:我觉得他已经遇到什么危险了。”

“您为什么会这么想呢?”欧阳炎问。

“虽然被我赶出去了,我儿子还是坚持每天打个电话给我,开始我赌气不接,不过后来我还是忍不住接了,而且我们通话的时间越来越长,我也知道他渐渐有些动摇,想要回家来。可是一个月前,他不再打电话了,而是改为发信息。但是那些信息的内容都很短,只是简短地报个平安而已。到了前天,连这种信息也没有了。我实在忍不住了,就给我儿子的手机打电话,得到的回复是这个手机已经被停机了。我这次可是真的着急,我儿子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不测,所以不能跟我联系了。”

“您不是说他没什么钱吗?也许是欠费停机了。”欧阳炎猜测。

“没钱生活的话他可以回来找我的啊,为什么也没回来呢?”钱女士焦急地说。“以前通电话的时候,我就暗示说已经原谅他了,想回来的话只要离开那个女人,随时回来就好了。可是现在我已经一个多月没听到他的声音了,他应该知道我会担心才对,不可能不跟我联系,就这样一声不吭地不见了。”

“那您是希望我们帮您找到儿子,是吗?”欧阳炎询问道。

“是的,请您一定要帮我这个忙。上次您那么出色地帮我的一个好朋友刘太太解决了困难,这次也请您一定要出力,多少钱我都愿意付。”我们的委托人急切地恳求。

“好吧。不过我们有句话要说在先:万一您的儿子真的不幸如您所说的那样,遇到了什么不测,还算不算我们完成了您的委托呢?”欧阳炎认真地问。

钱女士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咬咬牙:“无论如何请你找到他。总之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有这样的老妈真吓人。”当这位委托人离开后,我对老板说道:“这么看来我妈还算不错了,虽然唠叨了一点,但是绝对没影响我身心健康发展。”

“你一看就很健康。”欧阳炎接着说道。“我们这位委托人的儿子王建就没你那么幸运了。他从小就与世隔绝,只跟母亲生活在一起。这样长大的孩子心理发展绝对不会是健康的,他肯定会养成一种对母亲绝对依赖的习惯。虽然他一度被追求异性这种非常强烈的本能需要吸引,和一个漂亮的女人胡玲玲结了婚,但是结婚后他就必须马上面对赚钱养家的这个现实问题。而在这个挑战的面前,他表现得就像是个把头伸出壳的蜗牛一样,发现外面的世界充满了艰险,就马上又缩回到那个其实也很脆弱的壳里去了。所以他持续给其母亲打电话,希望能得到她的谅解,可以回到原来那个为他遮风挡雨的避难所里去。”

“既然这么想回去的话,为什么不直接跟他母亲说想要回去呢?”我问:“看他母亲的态度,好像巴不得他早点回去呢。”

“这就是他懦弱性格的表现,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是不敢贸然行动的。”欧阳炎说:“再说还有个自尊心的问题:被母亲赶出来,连一个月也坚持不了就自己灰溜溜的回去,就算是再没用的男人也会觉得丢人的吧,更何况身边还有个妻子盯着呢。”

“他后来为什么用发短信代替打电话?只是因为没钱了吗?”

“这个问题可以有很多种解释,不过我认为很有可能的一点就是:王建他已经没办法打电话了。要知道打电话和发信息虽然都是用手机跟他人联系的方式,不过它们最大的区别是前者可以让人直接听到声音,从而知晓对方的身份;而通过短信你是不能判断出是谁发信息给你的,我们只能根据手机号码,就认为发信息给我们就是手机的所有者;而实际上,任何拿到这个手机的人或是拿到手机里面的SIM卡的人都可以冒充手机的真正所有人给我们发信息。”

“你的意思是说一个月前王建的电话断了的时候他就出事了?”我说:“那为什么还有人要冒充他给他母亲发信息?还有为什么到前天又突然不发了呢?”

“这就是我们要弄清楚的事情。”欧阳炎沉思着:“我恐怕我们的委托人隐瞒了我们一些重要的事情。像王建这样长大的人,多半都心理上都存在缺陷,有俄狄普斯情结。”

“俄狄普斯?”我重复道:“希腊神话里那个杀父娶母的悲剧人物——俄狄普斯王啊?”

“是的。现代的心理学家们有时把这种情结称为恋母情结。他们指出小男孩们都有杀死父亲,独占母亲的一种潜意识。不过在以后的发育过程中,大部分的人的心理会趋向正常的方向发展。但是也有不能纠正这种思想的例子,他们这样的人就变得对母亲极为依恋,喜欢像母亲一样的年纪大的女人,仇视类似父亲的成年男子或有权力的男人。也有极端的例子最终会发展到杀人的地步。”

“好可怕!”我打了个哆嗦。“可是听钱女士那么说,她儿子王建好像是个没什么用的男人,被老妈赶出家门后马上就摇尾乞怜地想回家,一点苦也不能吃。他有胆量杀自己的父亲吗?”

“这个问题真的需要好好调查一番,先查查他父亲的死因好了。”欧阳炎的样子看起来是充满干劲。“我现在就处理这件事,吃过午饭后,我们可以出去实地调查。”

“那我需不需要做热身运动?”我期待地说:“会不会有危险?”

“这次的对手只有王建的妻子胡玲玲,也许没有你一试身手的机会。”老板笑着说:“就算有必要出手,对你来说应该也是小菜一碟——上次我可见识过了,三四个男人大概都不是你的对手,更何况一个弱质女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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