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与吕归出了城，缓步走在积雪上。
积雪留下了很深的脚印，不是他们喝醉了，只是想放松一下。
许久，吕归才道:“你在想什么？”
李易没停，继续往前走去，半晌才道:“我在想，什么才是自由。”
吕归不解，“什么？”
“真正的自由。”
李易轻语，“没有任何束缚，没有生与死的困扰，没有心中的牵绊与迷茫。”
吕归道:“我们不就很自由吗？”
李易笑了笑，双足没入积雪。
有人拿走了他心中‘藏血’，这事情是肯定要解决的。
他拿了肖清河的乾坤指环，学了他的沧浪真诀，自然也就要为他做一些事情。
这就是束缚！
只说眼前，只要这些事情得不到解决，他就不可能获得自由。
“肖老前辈很强。”
李易平静道:“远远比他现在所展现出来的要强，虽然我在外人面前说他不如我，但是其根本不过就是做戏。”
吕归不解的道:“他不就是大道师吗？”
李易微笑，“如果他真是大道师就好了。”
吕归没听真切，或许是风声太大，“什么？”
李易笑道:“如果你愿意信我，就留在绿玄门三年吧。你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肖老前辈真的很强，虽然他在隐藏，在掩饰，但是我还是可以感受到的。”
吕归却道:“为什么要隐藏？”
“不知道。”
李易摇头，“反正来年开春，我就走了。你知道我的，我不喜欢打听别人的秘密，也不喜欢别人打听我的秘密。”
吕归点头，“我会好好考虑的。”
两人第一次走到正常通往天中仙境的悬崖边，这里有索桥，一根铁索横贯悬崖。
这里本来就不是给普通人走的，只是给世俗强者以及修仙之人提供的。在其附近，还有一茅屋。
此时，茅屋前有一人身披雪绒，简直和这冰天雪地融为了一体。
李易和吕归从其附近走过，并没有去看。
“小易。”
忽然，那人开口，是一位女人。
李易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因为有些声音，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吕归疑惑转身，“你是哪位？李易，她是叫你吗？”
那女子快速走了几步，姣好的容颜透着几分忐忑。
李易继续往前走去，女子慌乱，“小易！”
李易站在悬崖边，淡然道:“李夫人，有事吗？”
女子抿嘴，轻声道:“你还是在怪为娘？”
李易自嘲一笑，“怎会？我们也没什么关系。我虽是你生的，但是我却不想把这命还你。”
吕归颇感意外，悄然后退了几步。
米芷叹息，“你二姐传讯回家，说你加入了绿玄门，早在一个月前，我就来这里等你。”
李易笑道:“那你挺执着，在这里等一个废物？”
米芷急道:“不管外人怎么看，为娘的从来没有那么想你。你是为娘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我又怎能不心疼你？”
李易转身，神色冷漠，“是他让你来的吧？觉得我加入修仙门派，以后有能力回去当个看门狗了？”
米芷呼吸一窒，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李易神色黯淡，眼底深处有悲伤一闪而过。“我就奇了怪了，父子，母子的关系，难道真的就仅仅是价值取向？我没了价值，你们就把我当废物。我有了价值，你们就来告诉我，我是你们的儿子？”
米芷急道:“我没有，我真没有那么想……”
李易仰天长叹，“古有割肉还母，剔骨还父，莫不是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米芷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彼此间的关系，早就疏远了，甚至不如路人。
李易直视米芷，“我真的不明白，别人家的孩子即便犯了错，也不过就是小惩大戒，而我一个没犯错的，却被下了死手。我不是记恨你们，我只是想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三天没出城，都没人找我。那个时候，我就蹲在角落里，我在想，你们肯定会找我的，肯定都是心疼我的。可实际上，我什么也没等来。哦，那个时候我就开始偷东西了，我偷了包子铺的包子，还偷了三次。”
“我想，我出了城，就肯定很明显了。或许你们追出了城，但是我走出了城，我也没等来找我的人，我只是饿昏了过去，被人收养。”
“那天，也下了这么大的雪。”
“很冷，特别冷。”
“后来，我逢人就说，我是自己离家出走的。他们知道的，也只会说这孩子真倔。”
米芷双眼发红，颤声道:“小易……”
“那天我回去。”
李易自嘲一笑，“我等来的只是那个人的辱骂，唾弃。我回去了几天，你才慢吞吞的出现，然后你告诉我。”
“你在乎我！”
李易咆哮，“摸摸你的良心，你信你自己的话吗？”
米芷身躯发抖，紧咬嘴唇。
李易咬牙切齿，“当你们都知道我是贼之后，又都开始嫌弃我，厌恶我。不仅是他，还有你！哪怕你再多出现一次，我也会相信，起码你也是在乎过我的。”
“我不明白！”
“娘，我不明白啊！”
李易咆哮，“如果我真的那么让你们感觉到羞耻，为何你们要生下我？何不在我出生的时候掐死我，溺死我！”
米芷颤声道:“小易，都是娘的错，你能原谅娘吗？”
李易低笑，继而大笑。“告诉他，我没几年可活了。他心中的看门狗永远不会出现，也永远不可能出现。”
“如果你们想知道原因，那就去问李平吧，他心底一清二楚。”
他转身踏空落在索桥上，瞬息间消失不见。
吕归抱拳行礼，继而又道:“如果回去的路上遇到麻烦，就请报绿玄门的名号，一路保重。”
米芷忙道:“等等。”
吕归道:“有事您说。”
米芷迟疑道:“他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吕归沉默了一会才道:“混底层的人没什么好不好的，反正都是活着。不过，您也不用太担心，他现在早已不是你们眼中的那个一无是处的孩子了。”
他想了想又道:“您的关心来的太晚了，也携带了太多利益因素。或者我应该说，你们根本就不爱他，仅仅是觉得他现在有那么一些能耐罢了。如果说你们真的希望他好，就请以后不要打搅他了。”
吕归再度躬身，转身离去。
漫天雪地，独留米芷一人站在那。
她真的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