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数难逃

但就常人的体力而言,莫说一刻不停的跑,哪怕是边走边歇,也很难坚持十个来回,两人虽是开了初慧的修者,身体素质也不差,可萧念雪到底受封印影响,气血比以前虚弱了很多。

起初尚能坚持,速度也不慢,可等到第四个来回,天已至午时,两人站在山脚下,望着那直上云头的狭长山道,双脚如灌铅一般,别说是跑了,仅仅抬起来都像抽筋似得难受。

不过说来也怪,明明一上午没吃东西,没喝水,还来回跑了整整三个来回,萧念雪已是汗如雨下,气喘如牛,可偏偏感觉不到饿,而且也丝毫没有感觉到口渴,现如今想来,大抵是老陆给的药丸起了作用。

“呼……呼……师……师兄……咱们这么跑……真的有用……吗?”

萧念雪习惯性的拭去脸上的汗水,麻木的迈着腿,以十分缓慢的速度朝着山顶跑去,基本上和走已经没有太大区别了,但这已经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了。

白灵轻飘飘的跟在两人身后,双脚都不曾点地,仿佛一朵随风飘动的云,她浅笑着解释道:“神魂精气乃修行之根,肉身则是其成长的土壤,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若一个人修为高深,法力通天,内元浩瀚如海,可肉身却只是普通人的程度,你们觉得会如何?”

“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人,肉身孱弱,势必无法承载太强的力量,遑论通天法力,心为神,气为元,而体则是舟,三者皆不可荒废,不然的话,轻则陷入瓶颈难以突破,重则走火入魔,自我毁灭。”

相较于萧念雪上气不接下气的狼狈样,陆含光则明显要好上许多,虽然也是汗如雨下,可气息却不浮躁。

“自我毁灭?是……自杀?”萧念雪反问道。

“打个比方,假设……我说是假设,咱们师尊将一身修为尽数灌顶于你,你觉得结果会如何?”陆含光问道。

不等萧念雪回答,他继续道:“不用想了,肯定是爆体而亡,渣都不剩,同样的道理,如果心境不足,即便有通天修为也无法驾驭,所谓走火入魔,自我毁灭,就是精神崩溃后陷入癫狂,走向极端的意思,这可比自杀恐怖多了。”

陆含光耐着性子解释,每次只要说起这些东西,师弟的问题就像是无穷无尽般,一个接着一个,也不知自己解释了这么多,他到底记住了多少?

白灵见二人这幅狼狈样,不禁掩嘴笑道:“你二人还是快些跑吧,不然又得被加罚十个来回。”

“呼……”

萧念雪深深呼了口气,眼神恢复了坚定,道了声:“那就跑吧。”

说罢,他用出了剩余的所有气力,这一次他没有再试图保存体力,慢吞吞的跑,而是用着近乎冲刺般的速度,竭尽全力朝着山顶飞掠而上!

“唉,这都叫什么事啊!”

陆含光叹了口气,谁叫自己是当师兄的,师弟都毫无保留了,自己还慢吞吞的浑水摸鱼成何体统,反手撩起散乱在额前的头发,重新扎好发髻,飞也似的紧随而上。

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鬼域殁云山中,两道血光冲天而起,一前一后,裂云破空,瞬息消失于天边,只留下两道长长的血痕,裂痕久久没有愈合,唯见雷霆闪烁,巽风呼啸。

禅房内,闭目静坐的晓月不断拨动的念珠手,忽然停了下来,他幽幽长叹一声,随即起身离开了房间,径直朝正殿走去,可还未走过长廊,迎面正巧遇到老陆,晓月停下脚步,侧身让出路来,道了声:“阿弥陀佛。”

“和尚,可真有你的啊,快说,昨晚上,你是不是打定主意坑道爷我?”

不同于早晨时那般精气神饱满的模样,此刻老陆耷拉着脸,明显有些精神不振,而且眼中满是血丝。

说着话的功夫,鼻子,耳朵,眼角竟是都开始往外渗血,显得格外渗人,但老陆好似全然不在意,只是随手擦了擦。

晓月见状不禁哑然,沉默良久才开口道“这……贫僧真没有想过,缘也好,劫也罢,顺其自然便可,道长何必费心推算?”

“得得得,算道爷我倒霉,算都算了,还废什么话,和尚啊,真不是道爷我对你们佛门有偏见,一天天就知道顺其自然,真要顺其自然那还修得什么佛,修的什么心,直接等死不就完事了,昨日不可追,来日犹可为,若真顺势而为,你可知半日后会发生什么?是劫,但却是他们的劫!”

老陆抬手指向正殿,又回身指了指山下郡城的方向,晓月眼中仍是不见一丝波澜,老陆说的这番话好似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只是微微一笑:“贫僧知道,正要去挡劫。”

“嘿,好你个心口不一的和尚,罢了罢了,此事因道爷而起,若还要你独自去挡劫,那道爷我的脸往哪放?”

老陆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走出廊亭,用手挡着额头,眯起眼睛,看着正午旭日,他取下腰间葫芦,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酒,伸手乱糟糟的发髻中取下一根玉簪,只见那玉簪迸发出耀眼白光,竟是化作一柄三尺三的道剑。

剑身轻薄如冰,色呈白雪剔透,与其说是剑,倒不如说更像是由玉雕琢而成的收藏品,老陆轻描淡写的握住剑柄,无穷无尽的寒意以他为中心,极速蔓延开来。

霜雪洋洋洒洒落下,眨眼间,地面、屋顶、廊亭皆被白色所覆盖,原本毫无气质可言,甚至有些市侩,痞赖的老陆此刻周身正散发着摄人的压迫感。

“天意不假手,自来有其度;非道非无道,赤心刻命途,和尚你总说顺其自然,可道爷我不这么想,修者本就在逆天而行,有时候一昧顺应天意因果,反倒身陷囹圄,不若一剑斩之,管它什么劫数不劫数。”

一语落,剑光铺散,老陆负手持剑,顿足轻点,身形冲霄而上,三千剑光如龙卷般紧随其后,直指北方天际!

“唉……”

晓月抬头盯着漫天剑光远去,心中五味陈杂,避世这么多年,终究还是参不透因果,本欲藏身山寺之中,终生不再踏出半步,以偿还当年罪业,奈何……奈何……

慧剑斩得了七情六欲三毒,却斩不了自身,断不了因果。

晓月将万般心绪尽数压下,慢悠悠,一步步朝正殿走去,走出廊亭,柔和的阳光洒在身上,如华光满披,再迈出一步,法音传唱,青莲破土而出,随着晓月的脚步,逐渐朝四周蔓延,清圣庄严中,只闻一声叹息。

一身玄衣听叶落,树下聚散悟生缘;今朝晓禅问袈裟,佛未落定意怀铅。

莲香弥漫,佛耀沛然,直冲霄汉,云寺四周因这股圣气运出,清风飘扬,佛赞庄严,倏然,一道金光破空而去,莲花飘落,而晓月已是不见了踪影。

啪嗒……

“师父……”

手中扫帚掉在地上,观逸呆愣愣站在原地,看着那逐渐消散无形的莲花,好似被惊雷劈中,虽然听师兄弟们讲过很多故事,传说,可毕竟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下过山,故而对仙佛一直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毕竟从没见过,但他打骨子里愿意去相信仙佛的存在,相较于所谓的信仰,对于观逸这种年纪的人而言,某种实质性的存在更能激起他的动力。

“原来……原来真的能修成正果?”

如此景象在观逸看来除了传说中的飞升之外再无他想。

可是师兄们不是一直说修成正果的人,会在寿终之时圆寂涅槃,诸德圆满、诸恶寂灭,肉身会化作一道彩虹去往传说中的空行净土的无量宫中吗?

可师父他明明年纪不大,怎会突然寿终飞升?

难不成是出门时绊了一跤,摔的圆寂了?

怎么可能!?

幻觉!一定是幻觉!

肯定是昨日看书太晚了些,没有睡好,加上对仙佛的执念太深,以至于方才出现了幻觉。

观逸反手抽了自己一巴掌,试图也顾不得地上的扫把了,急忙朝禅房跑去,轻叩房门,却无人应声。

推开房门,屋内空无一人,炉中檀香尚未燃尽,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如是我闻的字幅也没有被收起来,足以证明师父离开的匆忙,想来是有什么急事,可问题在于,后殿禅房与正殿之间只有一条廊亭过道……

难道刚才所见都是真的?

不会吧!?

这下子他是真的慌了,回身出门时,一个不注意竟是被绊在门槛上,一声惊呼,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额头接触到地面的前一个瞬间,观逸瞳孔骤缩,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也要圆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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