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僵邪尸

次日清晨,萧念雪找白灵要了些银两,自己去买了把寻常铁剑及笔墨纸砚和朱砂,分别画了四道五雷符咒,四道真火符,四道金光符,将其收于腰间的小布袋内,以备不时之需。

做完这一切后,他收拾好行囊,将剑背在身后,等在客栈门前,没过多久,白灵牵着两匹棕马回来了。

两匹马足有一人半高,脚蹬、肚带、马鞍、缰绳一应俱全,白灵冲他招了招手,十分熟练的翻身上马,问道:“没落下什么东西吧?”

“……都带了。”

萧念雪盯着面前的马匹,舔了舔嘴唇,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他从小到大就没有骑过马,可大庭广众之下,他又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况且白灵都将马买回来了,也不知花了多少银两,形势所逼,似乎不骑不行了。

他故作镇定的走到马儿旁,顺了顺马儿的鬃毛,模仿着白灵的样子,左手将缰绳与鬃毛一并抓住,右手抓过马镫,同时抬起左脚踩在马镫上,右脚猛地一发力,转体上马。

奈何他到底没有经验,一屁股压在了马腰上,马儿就像是知道了他不会骑似得,身子拼命扭动,蹄子四处乱蹬,想要将他甩下去!

萧念雪被吓了一跳,连忙俯身趴下,拽住缰绳,不敢松开,任由马儿怎么挣扎他都像是块膏药般死死贴着不动。

白灵见状轻笑了几声,驱马上前,素手轻轻拂过萧念雪身下的马儿,却见那马儿当即安静了下来,不再挣扎。

“跟着我,可别走丢了,驾!”

白灵轻轻晃动手中缰绳,马儿打了个响鼻,慢悠悠的朝着北门而去,街道上毕竟人多,若是骑得快了,行人避让不及,难免惹出麻烦。

萧念雪只觉得耳朵根子都像是火烧一般,众目睽睽之下,他竟是险些被马儿给摔下去,实在有些丢脸了,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一扯缰绳,追了上去。

二人自北城门离开,所见多是商贩和流民。

商贩自可入城,但流民则被拒于城外,不准入内,敢闹事的则一律被镇压和遣返,甚至当场被打死也不在少数,但这种事似乎已经成了常态,没人会多看一眼,大抵是司空见惯了。

他们衣衫褴褛,目光呆滞乌无神,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忍受着疾病折磨,孤苦伶仃且无家可归,每天都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这些人大多是受了灾,逃难至此,想寻个生路,却被拦在城外,只剩下等死这一条路。

“……唉。”

萧念雪驱马走过他们身旁,心有不忍,却也无能为力,唯有叹息。

“这世道便是如此的,这些人尚且算幸运,不幸者,早在路上饿死了,或在野外被饿疯掉的抓走吃了,尚有理智者,虽不许入城,但只要不闹事也不会被强制遣返镇压,总能有口吃的,那些个大户,善士自会施舍。”白灵轻描淡写的说道。

萧念雪听罢,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如云中郡这般繁华之地,人人皆能饱腹安康,可灾情严重的地方却是连年颗粒无收,人人只得逃荒避难,乃至易子而食。

生而为人多是蝼蚁,稍有灾祸,便是天塌地陷,难活,更难争。

天道并无不公,而是万物自相治理……

真是如此吗?

……

两人一路北行二百余里,至天色昏晚,才算真正离开了云中郡地界,虽走的官道,但两旁皆是荒山野岭,时不时便能听到野兽啸叫。

这种地界寻常人最怕遇见个山贼土匪,虽说是官道,相较于山野小路更为安全,一路上遇见的人也算不少,可保不准就有那些个穷凶极恶之徒,不要命的劫匪。

故而,一旦天色晚了,大多数人都不会选择继续走,而是就近找个村庄暂住,待次日清晨再出发,有时候若距离下一处歇脚点太远的话,中午便找落脚点休息也是常事。

可惜萧念雪并未出过远门,更不懂其中关窍,而白灵虽常年化作人形,但对于人的事也只懂个三分,于是乎,这两人毫不顾忌的走到了傍晚时分,且已经路过了上一个村庄,下一个不知在何处,也不知有多远。

暮色沉沉,夕阳坠向大地,两旁的草丛、灌木、树林显得影影绰绰,身前身后皆已无人,只剩两匹马交错杂乱的噔噔声不绝于耳。

眼见天色已晚,萧念雪发现了问题所在,自忖道,自己虽精神上佳,不需要休息,可马儿却恐怕受不住这一天一夜的奔波,速度已经逐渐慢了下来,比自己走也快不到哪去,奈何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没个去处。

忽而一阵冷风吹来,两人身下的马儿仿佛受了惊似得开始乱蹬,挣扎,萧念雪神色微变,道:“邪气!”

他当即翻身下马,抽出利剑,同时从布袋中取出一道五雷符,白灵黛眉微蹙,左脚微蹬,从马背上飘然落下,她也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不仅仅是邪气,这风中还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

“快躲开!”

一声爆喝,打破了夜色寂静!

萧念雪只觉一道劲风自远处极速逼近,他猛然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可怖至极的脸,它面色惨白如雪,张着大嘴,嘴角裂开直至太阳穴,嘴里遍布密密麻麻的牙齿,还有血肉蠕动,恶臭混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萧念雪瞳孔骤然一缩,原本正欲打上去的五雷符,不由得慢了半分,身体做出的本能反应,远比他的思维更快,持剑的右手猛然上抬,剑柄狠狠撞在了这玩意的下巴上。

只听得,‘铛’的一声,剑柄竟是撞出了火星。

萧念雪借着这一击的力道,身子猛然后仰,几乎贴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他扔出五雷符,一击顶膝将其贴在了对方那长满黑毛的胸膛上!

他单手掐诀,厉声喝道“雷!”

赫然,他掌心雷光大作,蓝色雷芒直贯而上,狠狠打在对方的胸膛处,毛发烧焦的味道混杂着恶臭弥漫开来!

这怪物生生被雷光打飞至半空,本以为就此解决了,可不曾想,一声清脆的咔嚓后,它的脑袋竟是一百八十度转了回来,赤红如血的双眸毫无理智可言,死死盯着地面的萧念雪。

随着一声低沉的嘶吼,一道道锐利骨刺自它胸膛处刺出!

白灵并未出手,只是在一旁看着,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绝对不会插手的,因为灵泉山脉的妖魔只会比这诡异,更可怕。

正当萧念雪翻身而起,持剑掏符时,只闻一声断喝:“离道·赤火!”

一道炽烈火龙自远处猛然飞来,巨大的火龙头瞬间便吞没了半空中的怪物,剧烈的高温使得周遭空气都随之扭曲,地面的草木瞬间枯黄,升起阵阵青烟,仿佛下一刻就会自燃。

一个身影落在萧念雪身旁,他左手持八卦盘,右手掐诀,盯着半空中那熊熊燃烧的火龙,再度喝道:“巽道·天风!”

萧念雪心中一紧,这火龙也灭不了它吗?

当即不再犹豫,手持五雷符,对准了半空中的火龙,厉声道:“雷!”

一时间狂风怒卷,天雷轰鸣,双咒齐出竟成风雷之势,对准半空中那几欲挣脱火龙压制的怪物席卷而去!

一声惊天彻底的轰鸣声中,无数火花似雨点般散落开来,随即落下的还有碎屑,烧焦的毛发,令人作呕的粘稠碎肉块。

死了?

虽然那股令人浑身发毛的邪气已然不复存在了,可萧念雪却依旧眉头紧皱,也不知是错觉还是自己太紧张的缘故,这好像太轻松了些?

“福生无量天尊,多谢小友帮忙,可惜这骨僵尚未死透,此番只是重创了它的元气,方才它已经借着爆炸,寄神于某块碎肉远遁了,却也无需担心,它受了重伤邪气将散,已无力再害人,不出意外的话,两三个月后便会自行消亡。”

这名道人转身对萧念雪和一旁的白灵做了个揖,他莫约三十岁的样子,面容清瘦,剑眉星目,身着朴素的灰色道袍,头戴道冠,左手握着八卦盘,右手持拂尘,背后还背着一口黑鞘宝剑,这种形象完全对应了萧念雪想象中的捉鬼道士。

“师父……师父你等等我啊……”

一位比萧念雪大不了几岁的少年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的跑到两人身前,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浑身热气蒸腾,汗水直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道人眉毛一挑,拂尘啪的一声打在少年的背上。

“就知道吃,平日里让你勤加锻炼你都干嘛去了?现在知道跑不动了?就你这性子,别说什么降妖除魔了,让你帮忙都费劲。”

少年正了正背后的书笈,偷偷瞥了眼师父,小声嘟囔道:“我再差劲还不是您教的。”

“你说什么!?”

道人反手揪住他的耳朵,有心教训他一番,可余光瞥了眼白灵和萧念雪,只得松手,冷哼了声,道:“臭小子,为师过段时日在找你算账。”

“两位道友,这虽是官道,但夜行终归危险,不知此行何往,能同行否?”

道长行礼问道,可话出口又觉不妥,连忙补充道:“贫道李牧之,无门无派,一介散修,这是贫道弟子。”

“在下萧念雪,这位是我朋友,白灵。”萧念雪介绍道。

“在下杜不凡,幸会幸会。”

杜不凡一眼瞥见了萧念雪身后那美如画中人一般的白灵,眉毛一挑,眼珠子一转,草草说了自己的名字,便笑嘻嘻的朝白灵走去。

“这位女施主,夜路难行,恐有妖魔鬼怪作祟,方才你也见到了,实在可怖非常,不若与我一道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如何呀?”

白灵眸光一转,落在这位明明只有十八九岁却轻佻油滑的杜不凡身上,浅浅一笑,道:“你这小道士,心术不正,满脑子的歪念,小心堕入邪道才是。”

媚眼含笑胜星华,直教杜不凡的魂儿都被勾了去,压根没听懂白灵说的什么,好似中了迷障般傻笑不止,就差没流口水了。

李牧之见状,揉了揉太阳穴,上前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五道红肿的掌印迅速浮现。

杜不凡受了这一下,浑身打了个哆嗦,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他也不是傻子,被白灵捉弄现了丑态还不自知,心知对方修为远超自己,仅一个眼神便摄人心魄,连忙退至师父身后,不敢在多看一眼。

“实在抱歉,劣徒多有得罪,贫道……贫道,哎呀,你个臭小子!是不是要为师每天都揍你一顿,你才能老实啊!”

李牧之只觉得羞愧难当,老脸都被丢光了,气急之下竟是将手中拂尘和八卦盘递到了萧念雪手上,反手从一旁的树上折了根树枝,作势便要抽杜不凡!

杜不凡想来也是被揍习惯了,一边讨饶一边飞快的朝远处跑去。

“师父!我不敢了!我保证再也没有下次了!您再饶我一回吧!”

白灵掩嘴轻笑,劝道:“李道长不必如此,令徒毕竟年少,正是气血旺盛之时,不必过分苛责他。”

“是啊,李道长,不妨算了吧。”萧念雪其实都没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不过既然白灵开口了,他也顺嘴替杜不凡求个情。

“唉……姑娘说的是,行了,看在姑娘和这位道友的面子上,为师暂且饶你一回,别跑了!给我过来!”

李牧之要的就是这句话,不然他还真下不来台,毕竟自己的徒弟是个什么性子,他再了解不过了。

这个莫约十五六岁的少年,一眼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但其眼眸神光内敛,透着温润,加上他之前对抗骨僵的身手和释放的雷法符箓,修为绝对不低,许是什么宗门的弟子,得罪不得。

还有这名女子,一颦一笑皆勾人心魄,如同妖魔一般,可自己却无法从她身上察觉到半分妖气,实在诡异非常,看不清底细,同样也不是个能惹的人。

他表面上是打算揍徒弟,实则是为了保护杜不凡。

“李道长,我们此行目的地是灵泉山脉,若顺路的话,一起无妨。”萧念雪并没有直说自己打算去灵泉山脉,只是说了个非常模糊的北胤。

“你们打算去灵泉山脉?”李牧之闻言眉头微蹙,思索片刻后,他说道:“不瞒两位,我此行也是北上。”

“这么巧?那日后还有劳道长多多照应了。”萧念雪抱拳道。

白灵没有参与对话,她微微抬头,朝北望去,眸眼中浮现出一丝忧虑。

北行不过二百余里,但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北方的那片天空,透着一股让人难以喘息的压抑,天地灵气混乱的就像暴风雨中的海面,身为灵修,她的感触尤为明显,越是北行,越是给人一种踏入深渊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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