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气遮天

次日清晨,三声钟鸣自莲花峰传遍整座终南山,陆含光拉紧了衣领,缩了缩身子,快步朝山上走去。

莫约十来分钟的功夫,他来到了萧念雪休息的屋子处,推门而入走到床边,一脸坏笑的伸出冰冷的手,直接捂在了萧念雪的脸颊上。

虽已入春,但这千丈山岳之上仍是寒风瑟瑟,温度也不比那冬天暖和多少。

“师弟,师弟,醒醒啊。”

陆含光见他没什么反应,又拍了拍他的脸颊,奈何萧念雪依旧是纹丝不动,全然没有动静。

陆含光见状叹了口气,只得从袖中取出那枚丹药,掰开萧念雪的嘴放了进去,说来也怪,这昏睡中的人理应无法吞咽才是,可这丹药一入口便化成了液体顺下咽喉。

丹药下肚后,萧念雪眼皮微动,陆含光连忙又拍了拍他的脸:“师弟,醒醒,都睡一天了,还起不起啊。”

萧念雪睁开眼,看到陆含光后,不由得揉了揉太阳穴,坐起身子后发呆了好一会,喃喃道:“原来不是梦啊。”

陆含光哪管这些,他取过一旁的白色道袍扔了过去,道:“快些穿好,与我去演武台见师尊,你再慢些,我可就不等你了。”

萧念雪看了看手中的道袍,又看了看一脸兴奋的陆含光,也只得应了声,起身将这略显宽松的道袍穿了起来。

唯独这发冠他却是没有用过,在陆含光的帮忙下才勉强戴好,虽然有点歪歪斜斜,不过大体上还算看得过去。

演武台在峰顶,而落霞峰高约三千丈,此处位于一千两百丈,方才莲花峰传来钟鸣声,寅时刚过,卯时已至,换言之,留给他们的时间最多只有半个时辰。

陆含光倒也先见之明,换了平日里,他一人上山最慢也就花上两刻钟,毕竟这三年来,这莲花峰他上上下下不知多少回了,可这不代表萧念雪能吃得消,故而他提早了半个时辰。

虽是初晨,但天色依旧黢黑一片,山地湿滑,遍布露水雾气,蜿蜒崎岖如一条带子盘缠而上,颇为难行,两人一前一后,借着星光月光,倒也勉强看得见路。

萧念雪以前也跟阿爹上山打过猎,平日里也帮着劈柴,翻地,体力自然不差,可眼下他的气血连同鬼气一并被封了大半,反倒连普通人都不如了。

想要一口气登上一千八百丈不大可能,可说来也怪,每次他感到吃力气喘之时,陆含光也会停下来歇息片刻,萧念雪心知肚明,可他不愿陆含光因自己而迟到受罚,只是停下喘口气便又继续朝山上走去。

莫约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两人来到了落霞峰演武台。

演武台的后方便是落霞峰清修之所,这太虚宗虽为玄门正宗,可这家底却实在寒碜了些,所谓的清修之所也不过是几间大一些的竹屋而已。

用云尊的话来说,修者不在乎身外之物,莫说有竹屋清修居住了,哪怕是天为被地为床也一样不妨事。

这道理自然是没错的,却是苦了那些下山游历的弟子,宗门一文钱也给不出来,他们便只得拿个幡,一边游历一边替人算卦,如此才勉强支撑日常花销

其实若想要钱财修缮房屋道观非常简单,只需公开收徒,什么世家子弟,名门望族统统收于门下,如此一来,钱财自是不愁,奈何太虚宗素来清高,不屑这种落俗的手段。

这演武台莫约五十丈方圆,地面铺着的青石板随处可见裂纹和凹陷,也不知多久没有修缮过了。

忽然一个清丽身影出现在两人身旁,陆含光余光瞥见一个黑影正站在自己身侧,吓得他猛地打了个哆嗦。

颤颤巍巍的转过头仔细看去才发现是苏倩,不禁埋怨道“苏师叔你走路就不能出点声吗?要知道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

“吓死你最好,也省的整天烦人。”苏倩道。

萧念雪没有说话,虽然被玉衡君收为弟子,可他来太虚宗不过数日,根本谈不上熟悉,更没有什么归属感,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个外人。

“师弟,这位走路不出声,老喜欢拿下巴瞪人的呢,就是咱们太虚宗落霞峰的首座,被誉为丹心玉剑的苏倩仙子,也是咱们的师叔……啊……师叔你松手……”

“会不会好好说话!”苏倩冷声道。

陆含光强忍着耳朵边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嘴上仍是不服道:“正所谓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苏师叔怎得还与我计较,如此岂非落了下乘?你说是吧,师弟?”

萧念雪没有料到他会拖自己下水,不禁有些尴尬,这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得撇过脑袋看向远处,装出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苏倩不由被他给气笑了,笑骂道“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这三年你看了这么多的道书古卷,竟是全被你用来辩驳顶撞,若被丹重师兄知道了,你何不猜一猜他会如何罚你?”

“诶,师叔!师叔!弟子知错了。”

陆含光听罢,只得连连告饶,在太虚宗这三年他其实谁都不怕,唯独怕那冷面如霜的丹重师叔,有次他听讲迟到了不过一分钟,便被丹重师叔罚着抄了五百遍的黄庭经,而且还是跪着抄的。

“哼。”

苏倩倒也没有真的与他计较什么,反而将目光投向演武台靠近悬崖的一侧,陆含光与萧念雪同时将目光投去。

却见演武台东侧的高墙之上,一名道者立于其上,迎风顾盼,白衣白发似那初冬之雪,随风微扬。

一个人,一柄剑,静的连一片云,一颗星也不敢惊动。

“师尊,你在看什么啊?”陆含光心中好奇,不由得出声询问道。

片刻无语,回应的唯有冷风呼呼。

“从前啊,除非是阴雨天,不然你们师尊只要在宗门,便会在每日寅时来演武台,观旭阳东升,以此为一日之始。”苏倩小声解释道。

“旭阳东升?也太无聊了吧。”

这太阳有什么好看的,莫说师尊这种活了两百多年的人,便是他也看了十多年的太阳了,除了刺眼之外,至始至终也没能看出朵花来。

道人不语,回应的唯有松音窣窣。

“说什么呢?”

苏倩作势又要打,陆含光急忙躲到了萧念雪的身后,还顺带做了个鬼脸。

苏倩无奈的叹了口气,伸出食指抵于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也不再理会他,再度将视线移至玉衡君身上,心中暗道:“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萧念雪揉了揉太阳穴,不禁心道:“你别老是拖我下水啊。”

仅凭一个眼神陆含光便猜到了萧念雪心中所想,他却不以为意的冲萧念雪嘿嘿一笑,心道:“咱师兄弟,自当同甘苦共患难。”

三人心中自言,回应的唯有冷夜寂寂。

玉衡君一早就发现了身后的三人,他转过身轻笑道:“无需如此拘谨。”

轻吐一言,惊动的不只是演武台上的三人,还有悬挂寂夜的漫天星子。

可话音未落,忽然,无数妖氛魔气自四面八方直冲天际,刹那间,星月被漫天黑云遮蔽,起初还有点光亮的演武台这下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玉衡君收敛笑意,面色微沉,他转过身,手中拂尘对准面前那无边云海轻轻一挥,一道无形气劲横扫而出直冲百里,乃至千里之外,云海翻腾,一时间宛如怒涛汹涌,变幻万千之相。

此番出手,却是连苏倩都没有料到,她诧异道“师兄他好像……生气了。”

“万物共生于这天地之间,本为一体,不该相害,奈何一念殊途,便成尸山血海,累累白骨,如今三光尽掩,天时逆乱,万物生机掩蔽,能造成这等异象,背后恐怕不只是师妹你口中的小妖小魔而已,它敢选在旭阳初升之时,以魔气行遮天之举,难道是在向所有玄门宣战吗?”玉衡君望着面前翻腾的云海,不禁蹙眉道。

话音刚落,赫然,刺骨阴风呼啸而起,遮天蔽日的黑云竟是冲破了玉衡君的束缚,再度凝聚起来,化作无边的墨色海洋。

陆含光和萧念雪只觉一股阴寒之气自脚下直冲头顶,隐约间,耳边尽是哭嚎之声,声声泣血,是痛苦,更是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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