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0 三十五岁

后来大家自由活动, 在大教堂里拍照留念。

容修和顾劲臣坐在长椅上。

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不言语,目视前方的十字架耶稣。

是在祷告吗, 没有人知道。

然后他们对视,眸中含着笑, 仿佛已经温柔地诉说了千言万语。

不过……

这种微妙又暧昧的气氛,一下就被“奶娃子”的一个视频毁了。

和老婆魂交呢, 娃来了就……

看到小王老师发来微信,顾劲臣二话不说就发去了视频邀请。

容修:“……”

视频接通,那边小寝室幽暗, 对面床铺的淼淼已经睡着了。

烁烁穿着秋衣秋裤,坐在自己的小床上, 略显紧张无措, 先和臣臣爸比问候。

容修若无其事地歪着, 凑近屏幕看了一眼。

娃子看上去状态和精神都不错,容修就没出声打扰父子俩亲昵, 免得不小心给孩子弄哭, 又要惹老婆生气。

于是容修扭过头, 和封凛、白翼他们商量分组“登塔”的事。

视频里,烁烁和爸比聊了一会儿, 说他听到了街头演出,还懂事地问爸比冷不冷, 千万不要感冒了。

顾劲臣只想笑,险些告诉儿子, 爸比没感冒,爹地感冒了,鼻涕像卷尺……

在顾劲臣的鼓励之下, 小团子酝酿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唤了一声:“爹地?”

“啊。”

容修正往后扭着身子,和兄弟们小声谈话,听到儿子主动喊自己,他感到十分意外。

容修朝顾劲臣使了个眼色——他怎么了?

顾劲臣小声:“这次儿子是找你的。”

容修:“?”

娃子叔叔们:“??”

白翼:哦嚯!

大侄子出息了啊,哪儿想不开了,还是胆肥了,破天荒主动找他爹啊……

容修拖长声音:“是——么——”

教堂长椅上,容修端正坐姿,端详屏幕里的小孩,开口道:“规定九点上床睡觉,这都十一点了吧,这个作息喝多少奶也……”

话没说完……

顾劲臣捅咕他的腰侧一下。

容修闷哼一声,歪歪着,剩下的“少校说教”,愣是吞回了喉咙里。

“哦,什么事?”容修言简意赅,“问,问完快睡。”

烁烁小脸认真起来,组织了一下语言,说:“爹地,我昨天听到一个旋律,不知道是什么调的,我想了老长时间,还是不太知道,想得睡不着,特别想问爹地……”

容修愣了下,坐姿更端正。

儿子处于音乐启蒙阶段,基本上不用他指导,如今学了两年,终于有音乐问题找他解惑了?

顾劲臣侧过脸,瞧见爱人眉间露出一丝愉悦,还隐隐有些得意地瞟了自己一眼。

终于可以在老婆的面前给儿子讲知识了……

“原来是这样,心里有问题,所以没睡觉?”容修用老父亲的口吻,语重心长地说,“情有可原。”

烁烁的小脑袋点得像拨浪鼓。

容修来了精神:“旋律的调式调性?我给你讲讲。”

刚要问“是什么旋律”的时候——

烁烁:“那个旋律是什么来着,我也给忘了,所以,爹地……”

容修:“??”

所以?

你要我怎么回答你,真以为你爹是神仙、能掐会算吗?

来了。

儿子带着从他爸比身上遗传来的莫名其妙和蛮不讲理,直奔他而来了。

熊孩子真的是有问题找自己?

其实就是想发个视频,没话找话吧?

烁烁:“爹地,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就好像你问别人“有一个字,我不知道怎么写,你知道吗?”然后别人问你,什么字?你又说“这个字怎么读也忘了”。

我怎么知道啊。

容修:“……”

歌迷口中的“容神”,竟然在老婆的面前,被一个奶娃搞得节节败退?

一家之主威严何在。

容修一脸面瘫,沉声道:“什么调?不着调。关机,立刻,马上,睡觉。”

还挺押韵。

容修:“别以为你耍小聪明,我看不出来,跟你爸学的?”

顾劲臣:“……”

烁烁:“……”嘤。

身后“噗”一声,兄弟们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出来。

“什么跟我学的,儿子正经问你问题呢,没看他也很苦恼?”顾劲臣无奈又好笑,担忧地打量视频里的小孩,“怎么忘了呢?记忆力不好?”

小王老师赶紧过来解释:“记忆力挺好的。就是今晚,听完容老师街头演出之后,就说要看《西游记》,和淼淼看了两集,又突然说,有问题想问容老师,要给你们视频。”

容修揉脸:“……”

这还用分析吗,就是没事找事,花样繁多,跟他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是啊……

容修腹诽,你的影帝爸比、我老婆搞事情的时候,可不会让我轻易看出来。

眼见容修又要被孩子惹火,顾劲臣微笑着开口了。

顾劲臣:“忘了就没办法了呀,等爸比回去,和你一起想,想出来了再一起问爹地?”

烁烁胆战心惊:“好。”

顿了顿,小团子乖乖地说:“那我们聊点别的吧。”

容修:“……”

“聊什么呢,对了,记忆力的问题……”顾劲臣话锋一转,及时教育,“爸比给你买的牛奶里,有好多、好多让你不会忘记旋律的东西,能让你的记性特别的好,记谱子也特别快。”

容修:“……”

又扯到喝牛奶上了?

老婆真是哄娃、教育两手抓,一点不浪费机会。

烁烁:“真,真的吗?像爹地一样记谱子?”

顾劲臣刚要开口……

容修说:“爹地给你讲一个睡前故事。”

烁烁:“???”

顾劲臣:“……”

猝不及防。

大小桃花眼儿一齐瞳孔地震。

不待父子俩开口,容修兀自开口:“顾烁烁,你觉得,爹地的记忆力好不好?”

顾劲臣:“??”

怎么随便改姓了,手续上都是你的名字。

另外,这次是互动故事?

突然提问。

烁烁有点懵:“爹地的记忆力……”

想起爹地每次都记不住小朋友的脸,小团子的表情有点微妙,小心翼翼地,委婉地问:“音乐方面?”

容修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嗯。”

小团子战战兢兢,却难掩自豪,高兴地回答:“我觉得,爹地的记性特别好!爸比的记性也特别好,大家都说爹地看谱子过目不忘,还说爸比看剧本过目不忘!烁烁看不见谱子,可烁烁也想听过之后,过耳不忘!”

白翼诧异了下,插嘴说:“哟呵,还会说成语了?过目不忘,过耳不忘?”

“可不是么,小孩长得快啊,主意也正。”轻飘飘的一声,容修缓缓道,“你躺下,爹地给你讲个故事。”

烁烁:“……”

上次刚听过小蘑菇的故事,还有一群四分五裂的小朋友……

小王老师过来,安顿烁烁躺在小床上,小被子盖好。

虽然不太敢听爹地讲故事,但烁烁似乎对“像爹地一样记性好”的话题特别感兴趣。

容修的语气带着几分神秘:“不过,爹地小时候,可没有什么DHA、Omega-3、谷氨酸、膳食纤维——像你爸给你买的那些,你爹我什么都不吃,连菠菜、胡萝卜也不爱吃。”

烁烁小脸一亮:“真的吗?爹地没吃过吗?”

容修笑:“是啊。”

“……”顾劲臣面无表情,是什么是,妈妈给你吃了你也不知道。

容修一本正经地说:“所以,我有办法让你的记性和我一样好。”

烁烁激动:“真哒?!”

顾劲臣蹙眉:“……”

“真的,你爹我就算没吃过那些,记性也非常好,”容修说,“尤其是晚上不爱睡觉的时候,你爷爷只要给我两巴掌,我就永远记得挨了谁的打、为什么挨我爹的打,记性一下就变得特别的好。”

烁烁:“??”

(,#゜Д゜)

顾劲臣:“?!!”

团队众人:“……”

娃子叔叔们:“!!!!”

卧!槽!

这招“哄娃睡觉”真的管用!

不出半分钟,小团子就自己提出“想睡觉”的要求,依依不舍,小小桃花眼通红,和顾劲臣说了一会儿悄悄话,亲亲爸比,才得到了安抚。

然后烁烁小心翼翼地对容修保证,以后肯定九点准时上床睡觉,还会按时喝奶,好好吃胡萝卜,爷俩商量的可好了。

临挂断视频的时候,小团子乖乖闭眼,说:“烁烁真的听话了,会喝牛奶的,也会早睡觉,爹地你要早点回来。”

容修强忍着笑,板着的脸有点抽抽,应道:“好。”

没等小团子继续表决心,容修接着说:“不早点回去也不行,你们要期末考试了,我得亲自监考,你要好好考。”

烁烁:“……”

(,#゜Д゜)x2

刚心情平复了些,小团子又开始发抖,整个团子都很崩溃。

顾劲臣:“……”

《我家先生有弄哭小孩的特殊才能》

“行了,赶紧睡。”容少校声音冷硬,眼光却愈发柔和,“对了,我还有一个限量版的大号帕丁顿熊……”

但被黑明浩弄上吊了。

“……”容修也挺崩溃的,咬了咬牙,狠狠道,“回国我带你去找你浩叔叔,让他给你买十个。不说了,我们在外面,等我回去给你讲一讲大教堂,配合巴赫的教堂康塔塔正合适。”

“还有莫扎特,那个旋律可好听了,可是我忘了。”烁烁还惦记着这事儿,提醒容修,“爹地,等你回来,还要给我弹莫扎特,我们和爸爸三个人,一起弹小星星。”

容修点头:“好。”

听到“莫扎特”,顾劲臣眸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异色。

仿佛生怕小孩又问“为什么厉害的音乐家都要那么早死掉”,顾劲臣微笑着夺过了手机,把容修打发到了一边。

容修从长椅上站起身,浑身散发着一家之主的威严和气势,还隐隐带着几分得意,在团队众人的崇拜(?)目光之下,傲然融入到了集体当中。

娃子的叔叔阿姨们:“……”

老大这次和孩子沟通得很成功啊。

手段凶猛又有效(bushi)!

看来大魔王是真的小玩意被逼急了,完全不顾后果了,老婆还在旁边就敢恐吓孩子……

不过,大家都知道,老大一点没扒瞎,他确实从小被老容揍大的,巴掌没少挨,屁蛋打开花,但有没有记性就不知道了。

实战经验果然管用,一句话制住熊孩子。

孩子是弄好了。

容少校却不怎么好……

刚挂断了视频,他就被老婆收拾了(……)

直到下一个游览项目开始了——

容修后脖颈一个牙印还没消,下面也酸酸麻麻的。

嗯,他被发火的老婆咬了一口。

而且,趁所有人不注意,顾劲臣还把他壁咚在了空无一人的偏殿,隔着派克大衣厚厚毛绒,照着半半和蛋蛋捏了下去。

容修:“……”

抓得特别精准,捏得分外娴熟。

说疼不怎么疼,胀的是真难受,主打一个销魂。

拿捏老公的时候怎么不说这里是神圣的大教堂了?

接下来的游览项目是重点。

他们要登上塔尖。

大教堂的塔尖,是整座小镇的标志,约克所有的建筑,都不能比这个塔尖高。

所以来到约克大教堂,一定要到塔尖上去看一看。

不过,即使买了大教堂门票,塔尖也不是随便上的,要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每隔一段时间才能进入塔楼。

团队是今天的最后一波游客,人数也足够了,就分成几波依次进入。

容顾二人、乐队兄弟们、卫忠最后一拨上去。

“只要能爬上去,就是另一片新天地!”

“小镇太漂亮啦!”

登顶下来的团队成员们赞叹道。

旋转楼梯十分狭窄,只容一人通行,直径极小,上楼梯时像在原地转圈,比男爵城堡的地牢小楼梯还逼仄。

275级台阶,相当于爬十几层楼,又高又陡,上到一半就晕头转向,如果不小心脚滑,底下一串人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骨碌下去。

感觉比在爱丁堡爬山累多了。

不过,当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容修就被眼前的景色震住了。

整座小镇与乡村的美景尽收眼底,古老的建筑和广袤的农田构成了一幅令人叹为观止的油画。

远处景致看不太清楚,但斑斓的色彩格外醒目,近处眼底有一大片漂亮的红房顶。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二哥带头嚎起了诗。

不过他有点恐高,这个“高”和山顶的高不一样,整个二哈都怂了。

虽然登高是挺累的,恐高也挺愁人的,但能看到这个难得的景色也值得了。

丁爽找好了位置:“哥,这个位置最好,背景就是两个教堂塔尖。”

兄弟们都准备好了相机,容修和顾劲臣拍了两张合影。

大家又一起来了一张全家福。

观览台的空间有限,容修和顾劲臣站在塔尖一隅。

迎着冬日冷风,两人并肩眺望远方,并肩轻声说着话。

聊到儿子,容修脑仁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说起小团子刚才问容修的问题,容修又忍不住迎风大笑。

“不过,我相信我儿子。”顾劲臣笃定地说,“他是真的想问你那个旋律是什么调的,也是真的把旋律给忘了,就是被你吓的,哭都不敢哭。”

容修摇头失笑,直呼“冤枉”,怎么又怪到他头上,这次视频接通之后,他都躲得远远的,明明是父子俩先找上他的。

虽然说,“爷爷两巴掌”那一趴,确实是吓孩子的……

然而,没等容修开口辩解,耳边忽然传来一句:

“你三十五岁的那一年,我们一整年都在一起,每天都不分开,好不好?”

没头没尾的一句。

容修微微一怔,扭头疑惑:“怎么了?”

顾劲臣眺望远方的视线收回,深深地凝视容修的脸,不答反道:“你先答应我。”

容修计算了下岁数,他生日小,虚岁算的话,明年都三十二岁了。

难道几年后顾劲臣有什么计划?

老实说,虽然恒影勾勒出了乐队的二十年蓝图,但容修可没做过几年后的具体计划——除了一年两张专辑、至少一场大型演唱会,他连半年后的计划都没做,因为真正的好机会往往来得突然。

“什么事呢?”容修犹豫,“我不确定能不能空出时间……”

话没说完,顾劲臣嗓音温软,语意却强硬:“没确定更好,之后做计划时,把它放在计划之内。”

容修有点困惑,打量顾劲臣的神色。

到底是什么事,怎么还保密呢,难道是爱人在撒娇,表达依赖感?

大教堂塔尖上,两人面对面,容修不由想笑:“可是,你不用拍戏?不是一年至少一部电影?”

“我当然也会安排时间。”顾劲臣敛了笑容,多了几分影帝的压迫与气势,不容置喙地说:

“如果实在很忙,我就带着你去拍戏,我会和导演说要携家眷进组;如果你演出忙,我就不拍了,跟着你去各地巡演,给你当助理。”

容修大为震撼:“??”

顾劲臣微笑看着他,眉目格外认真,丝毫不像在开玩笑。

“我不太懂。”容修试探,“咸鱼一年?休息充电?还是摆烂?”

“都行。”顾劲臣说,“在家创作也好,出去演出也行,但不论你去哪,都要带着我,寸步不离。”

容修云里雾里:“啊。”

这么霸道?

容大猫有点懵,又好像发现自己一直叼着的小鱼干会甩着小尾巴提要求了,一脸兴味儿觉得好有趣。

还有点满足怎么回事?

容修眨了眨眼,感应到爱人的坚持,点头道:“好啊。”

顾劲臣凝视他,字斟句酌:“说好的,三十五岁一整年,差一天、一个时辰、一分钟,都不算一整年。”

容修微怔,这是《霸王别姬》的台词?

登高赏景儿的当下,“霸王别姬”的气氛可不太吉利。

正当容修愣神,顾劲臣着重强调:“刚进教堂时,你说过的,只要我说了,你就答应我?”

容修:“……”

好嘛,一口唾沫一个钉,这么快就要兑现了?

容修坦荡:“说到做到,我会安排,一整年。”

顾劲臣屏息:“真的?”

“当然。”容修笑,停顿了下,“等等,是哪一年?”

顾劲臣沉声:“我三十六岁、你三十五岁的那一年。”

有什么特殊意义么?容修一头问号:“我知道了。”

……不,其实你不知道。

顾劲臣想起,在闭幕式派对上,与玛莎聊过的——

当年在鉴赏课上看《莫扎特传》,一整堂课他的情绪都不好,毕业大戏连《Amadeus》都拒演了。

那时候,DK乐队一夜消失,成员一夜人间蒸发,白翼秘密入狱,容修远走他乡,怕残废的华云霆报复,大梁老虞也隐姓埋名,他问天天不应,问地地不灵,破车库一条街上的人都说,容修已经死了。

他不相信,不信了十年,所以等了十年。

自己也跟着死了十年。

以致于对“二十七岁俱乐部”“上帝收回天才”产生了巨大的阴影。

可能容修自己也没留意到,顾劲臣却计算了时间——

容营长跳进冰湖救落水小孩,自己却命悬一线、落下旧疾的那一年,刚好是二十七岁。

还有“第九交响曲魔咒”。

按照一年两张专辑计算,容修三十五岁时,乐队刚好是第九张专辑。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会儿。

“别瞎想。”容修说。

显然已经猜出了什么。

不是凭藉智商洞悉到什么,而是从爱人的神态口吻猜出一些——

烁烁每次提到“莫扎特”,顾劲臣都会有些不高兴。

在容修的印象里,爸比先生温柔耐心,从不会对他们的儿子“不高兴”。

只有这阵子,儿子弹琴接触了莫扎特,自打上次说“哪个音乐家死掉”,爱人就开始变得不对劲。

容修自知“观察人”这方面不太行,不知道别人掩饰不高兴时具体是什么表现,但是自己的枕边人,他却能看出异样。

即便爱人是国际影帝,表情管理优秀,能骗过全世界任何人,容修也能辨认出一部分——

有时他不停地摸戒指、没戴戒指会摩挲无名指,一双桃花眼变得湿漉漉,看上去布灵布灵的,笑容格外雅致好看……

整体给人的感觉,好像是兴奋开心,实则正相反,那意味着他十分紧张焦虑、惊惶无措或者担忧什么。

有时他会轻轻咬着下唇,看起来十分性感的小动作,咬时嘴角上扬着,面带恰到好处的微笑,似在掩饰内心的窃喜与愉悦感,实际上却是不开心。

这些都是容修认识的表情,仅限于顾劲臣。

如果这两种表现合在一起……

有点严重。

容修判断。

说句实在话,伴侣要霸占自己事业上升期一整年,对于任何明星来说,都是非常过分的要求,强人所难,也无理取闹。

娱乐圈更新迭代之快,且不说懈怠一整年,哪怕三个月没有新作品和新动向,就会淡出观众们的视野,对星途的影响是巨大的。

而且,顾劲臣提出的过分要求,不仅对容修和乐队有影响,对他自己的演艺事业影响也很大。

何况两人都有代言,顾劲臣代言的品牌超过40个,就算他们想咸鱼一年,资本会同意吗?

容修明白,顾劲臣不惜一切代价祭出双刃剑,肯定有什么重大理由——

顾劲臣膈应“墨菲定律”偏不说,容修也不多问,反正他也大差不差地感应到了。

……肯定又在胡思乱想吓唬自己。

大影帝的脑袋里,可能已经有一整部剧本了。

三十五岁怎么了吗?

容修腹诽,你家老公这么精壮雄劲的男人,有着长命百岁的体魄,十个莫扎特也比不了。

不过,容修并没吐槽出声,他深知顾劲臣的不安来源于什么。

他不会轻贱爱人的牵挂与真心。

其实……

容修反而觉得这人骄蛮无理时也好可爱。

容修的神色渐渐严肃,良久,他认真地点头,一句一顿地应:“我记得了。三十五岁一整年。我答应你。我会安排的。”

得到了重视与肯定,顾劲臣倏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肌群悄然放松下来。

只要容修承诺了,就一定会做到。

然而,身体松懈的一瞬间,他却蓦地湿红了眼眶。

仿佛守不住情绪关口,顾劲臣有点不知所措——他笑着,咬了下嘴唇,攥拳轻轻在胸口摩擦了下,而后又像是怕冷似的,用双臂抱住了自己发抖的肩膀。

为了掩饰这些透露情绪的小动作,顾劲臣索性伸了个懒腰,迎风扬起下巴,笑叹一声:“你可答应我了啊!”

这么调侃着,坏主意得逞一般,他得意地转过了身。

伫立于高耸入云的塔尖护栏边,他微笑地眺望着小镇远方的风景。

视野却渐渐模糊了起来。

也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对爱人提出了多么过分的要求——

当初容修同意和他好,口头协议过“事业不干涉”,如今他不仅将感情、家庭、事业几相混淆,还插手了乐队的各种事务,出现在容修的舞台上不说,眼下甚至想强制霸占爱人的时间……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容修竟还宠溺地答应了。

与容修在一起越久,他越是深切地察觉到自己的变化,随着一年一年岁数的增长,变得越来越像小孩了。

只有被娇惯宠爱的人,才会越活越年轻。

从前常说,婚姻是一场战争,他们斗智斗勇,战略战术齐上;在这一段没有硝烟的战斗中,顾劲臣后知后觉,自己或许已经输了。

容修把他惯坏了。

坏到除了容修之外,再也没有人能忍受他了。

而自己也只能依恋容修一个人。

不好的预感从何而来,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是路易和叶霄的前车之鉴让他害怕了。

凭什么?

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能够获得幸福?

这个幸福是真实且长久的吗?

得到的太多了,让人变得贪婪,而且恐惧。

要是生活中没有了容修,将来自己该怎么办呢?

顾劲臣一动不动站在高塔上出神,一时间抓不到自己的思绪。

大片幸福涌进心底的同时,又对自己逼迫爱人行为感到羞惭,他像抓沙子一般想紧紧抓住眼前人。

种种复杂而又矛盾的情绪相互碰撞,他不知如何是好,看似愉快地欣赏风景,心脏却剧烈地跳动起来,被一种自责的心情撕扯着。

望着小镇高远处,顾劲臣漫不经心地问:“一会儿想去铁路博物馆么,我带你去看世界上最古老火车……”

话音未落,容修突然抬手,一下子把他拉进了怀里。

两人胸膛碰撞出一声闷响,顾劲臣轻哼,腰间一紧,灼热的手掌像烙铁一样箍住他,炽热的气息贴近。

容修将他摁在怀中,双臂不断勒紧,大手用力地扣紧他颤抖的脊背。

“我哪儿有心思顾得上什么世界上最古老的火车?”容修低头附在顾劲臣的耳边,喑哑低沉地说,“我的眼前就有一个世界之最。”

顾劲臣抬眸看他:“?”

“世界上最让人操心的……”

容修顿了顿,似想挑个合适的称谓。

片刻后,他说:“宝贝。”

顾劲臣浑身震颤,再无法逞强作势,垂下红肿的眼帘,脸深埋在容修的颈窝,唤出一声闷闷的“容修”。

即便容修不停温养,顾劲臣还是会突然忧郁。

刚才他佯装喜悦俯瞰远方风景,容修一直在他身侧专注地看着他——

看他那张俊美的脸蛋上控制极好的表情,看他强制地不与自己眼神交流,好像在对着空气讲笑话……

现实中的顾影帝比其饰演的任何一个悲情男主角都让他心疼,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每一根细微的神经都为之颤动。

他又何尝不害怕,外公不只一次提醒,没有得到顾家的准许,容家是不会强取豪夺的,名不正言不顺,换作以前就是流氓罪,要下大狱的。

www.youxs.org,他更怕自己构想的与爱人的未来化成泡影。

唯恐大梦一场,终有醒来的一刻。

他怕怀里这个人将来不再属于自己,他怕妻离子散,也怕劳燕分飞,更怕两人将来只能客气地寒暄。

两个人的日子要怎么一个人过,将来他要如何在忙碌的工作中日复一日,如何度过空虚失魂的每一天?

也许不该担忧那么多,显得矫情了。

但是,在互许终生之前,他们都是善于规划人生、活得清醒冷酷的人。

容修双臂用力抱紧,顾劲臣被箍得骨头发痛,却心甘情愿。

他的脸深埋在容修的颈窝,手指将风衣攥出道道褶痕。他喃声说,容修,你要一直陪着我。

容修松开胳膊,捧起那张卸掉面具的忧郁脸庞,拭去他眼尾的湿痕。

俊美雪白的面容泛着红,顾劲臣凝眸问:“你真的答应我了?也许会中断乐队巡演,你也不问问我原因?”

“是啊。”容修用指腹摩挲他的眼尾,失笑喟叹,“难道说,老婆约我做什么事,还得来个谁主张谁举证?”

顾劲臣绷不住笑了,抚着容修冻得发红的手指,抬起来用鼻尖轻蹭,轻呵着热气。

似是抱歉,顾劲臣吻上他的指背。

越来越多的缺陷曝露在爱人的面前。

他病态得情真意切,想抽筋碎骨般地糅合对方,渴望拆吃入腹般的彻底占有。

顾劲臣亲吻他的手掌:“你瞧我,一起旅个行,挺高兴的事,我却总是胡思乱想,哭丧着脸,让你为难……”

话没说完,容修倏地抽开手,扣着他的脑后,将他的脸摁在胸膛,堵住了他所有见外的歉意。

顾劲臣晕眩地闭上眼,贴靠着容修的身躯。他觉得暖,也觉得醉,更想哭。

他抱着容修,像个沉沦在孽海情天里的瘾君子,不计后果,不顾未来,只溺于当下骨软筋酥,爱个酣畅淋漓。

“哭丧着脸?你能对我露出这种表情,我很高兴。”

容修推心置腹:

“以前的你倒是一直笑,我常想,一个人怎么可能一直笑?因为你是影帝吗?所以我想,这位影帝先生把日常生活也当成电影了吗?我只是配合他的演员吗?

顾劲臣:“……”

容修嗓音轻柔下来:“有一次,在小渡家后台,你的眼睛红红的,还在对我笑,我就想,是不是工作中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这个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的人,为什么不能把真实情绪对我表露出来呢?”

顾劲臣蓦地抬眸,诧异地看着容修,有点慌了神。

以前他总是觉得,自己离这个喜欢的人很远很远,对方看不到自己,也不够关注自己。

原来曾经的那一切,自己的一颦一笑,容修都看在眼里了?

不待顾劲臣反应,容修喟叹了一声:“虽然说啊,那时我的心里也疑惑,影帝先生怎么总对我笑?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

容修说着就轻笑起来,像是被他们相恋的过往逗笑。

然后他仰面看着蓝天,自言自语般地说:

“活了三十年,经历了很多事,遇见了很多人,所以我知道,有一个人不论世界变成什么样、不论事情变得有多糟,都这样面带笑容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是多大的救赎。”

“……”

顾劲臣屏息眼红,看着容修的侧脸,一时间胸中情感翻涌,宛如惊天巨浪,险些涌出泪来。

容修从天空收回视线,笑盈盈地看着他:“我很高兴,也很感恩,要谢谢你。”

平时在舞台上淡漠冷厉的凤眸,在这一刻光彩熠熠,泛着铺天盖地的温柔。

这样的容修,只有顾劲臣才能看得到。

仿佛被一下戳破了伪装,顾劲臣害羞般地垂了垂眼,喃声问:“我这样扫兴,在你的面前丧丧的,你也会高兴?有多高兴?”

容修想了想,伸手揉他后颈,低身厮磨他的耳鬓,悄声说:“想亲亲你,哄哄你,在世界之最的大教堂。可是,又觉得在这儿不太好,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我要怎么问你?”

顾劲臣:“……”

轻烟嗓太惑人,让他着了魔般,仰面凑上去,抚上容修的脸颊,蜻蜓点水般啄了一下。

嘴唇没来得及撤开,顾劲臣骤然被抱紧,容修低下头狠狠地掳住了他的唇,哑声说:“十秒。”

呼啸的寒风、铛铛的钟声、大片红房顶、城镇田园风光……神圣的大教堂,都变成这一段禁断之恋的见证者。

容修狂肆地吞噬着他,顾劲臣仰着脸,颈侧白皙透明的肤下青筋浮现,天鹅引颈赴死一般,接纳容修疯狂的攫取。

顾劲臣的唇瓣柔软,任容修狂肆索取,舔舐入口,磕了白牙缠着舌头。

——原来,属于他们的时光、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是以秒来计算的。

不论将来怎么样,只要两颗心在一起,还相爱着,就好了。

在世界上最大的中世纪教堂,高耸入云的中央塔顶,一个深邃对视的眼神,已然向彼此袒露了决心。

容修的大手按着他的脑后,他们互相吞噬占有,吻了个昏天暗地。

像两个倔强的少年,从未经世事洗礼,不会被现实打败,没有一点屈服。

湿寒的北风从颊边吹过,冷气冰凉入骨,被容修触碰到的每一处都灼烫火热,顾劲臣恍若置身冰火两重,醉然逸出呜咽涎声。

……久久才发觉,分散各处的兄弟们不知何时聚拢了过来,外加卫忠几人不远不近,回避地背朝着他们,将一双相拥的身形牢牢遮挡起来。

顾劲臣脸热腿软,依偎在容修怀里,目光飘着四周,叫容修看一圈人墙后背,浑身软和打着颤,手也颤抖着摁容修胸膛推了推。

容修一边吻他一边笑出来,再次低头去亲:“等将来他们香老婆的时候,我也帮忙望风就是了。”

望风兄弟连:“……”

那就谢谢你站岗放哨了容少校。

放浪涎水声一波紧似一波,兄弟们都有点扛不住了。

平日里西服革履,戴个斯文金丝眼镜的容先生,其实是乐队里最狼、最野、最带劲的啊。

不过,容修嘴上说的轻浮,显然也不愿爱人娇软情态被人觑见,即使是亲弟兄也不行。

容修的双臂放松了钳制,托抱着怀里发软的顾劲臣,肆虐的狂风海啸终于停止,和风细雨地轻沾着他的嘴唇,轻柔地舐弄着刚被自己洗劫的领地,从顾劲臣的唇角到耳鬓,灼热的气息在他的颈间流连。

顾劲臣晕颤站不稳,竟又主动抱住容修的腰,眼光情迷微醺,软在容修胸膛,投怀送抱勾着人。

这哪儿受得住,饶是歌王的气息也多了几分凌乱,忽然长腿再次逼近,贴在顾劲臣腰侧,顾劲臣惊颤,如触热铁,垂下眼眸,脸埋着,全身都烫起来。

容修吻着他的耳底,喘声染上一丝哑:“缓缓再下楼。”

装聋的兄弟们:“……”

男人们憋红了脸。

谁为单身狗们考虑?

……哦,不能说自己是单身狗,容修不是说了吗,活到他们这个岁数,狗都死了。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