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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rcy, 也是安全暗语,一旦说了这个词, 两人就得停下来。  时隔近九年,回来的这天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过去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

赵光韧回家之后, 老婆孩子热炕头地呼呼大睡,虽说他这晚同往常一样在店里一直操心抓头, 时时刻刻都在怀疑与自我怀疑中度过, 始终认为自己肯定会中年秃顶, 但是他确实没有再失眠, 这是赵光韧两年来睡得最踏实的一宿。

苍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一觉醒来已经上午十点了, 他发现自己紧握着手机,点亮屏幕之后入眼就是拨号页面, 上面显示着容修的号码。

昨晚暖场退下来之后,两人回到员工休息室,苍木给容修订的披萨很快就到了。把食物递过去时,苍木忐忑地问容修, 能不能给他一个联系方式。容修想也没想, 随手就把手机递了过来, 说:“自己拨。”

爱豆的手机号码:get

爱豆的私人微信:get

凌晨回家之后,洗洗就上了床,辗转反侧直到两点多,既兴奋又担忧, 怎么也睡不着,他担心容修一人住在外头不习惯,也不知有没有不方便之处。

再贵的宾馆,也比不上自己家。

为什么不回家?

难道真像后援会谣传的那样,容修因为搞摇滚而辍学,然后和家里父母闹掰了?不是亲生父母吗,怎么可能不管儿子呢?

苍木酝酿了一会,坐起身倚在床头,打开微信看业务,这才发现6号渡口的员工群里炸开了锅,满屏幕都是容修的话题,所有人都表示已经保存了容哥的联系方式。

苍木:“???”

老赵说要把容修登上花名册,他竟然说到做到,而且大剌剌地把自家爱豆的手机号公之于众了?

苍木计算了下时间,从回家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三小时,应该足够睡眠了,这会儿容修应该醒了吧?

要不要联系他一下,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日常需要的?

这么想着,他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伸着懒腰往浴室走。

经过小泰迪Bb的小窝,随手按了一下自动喂食器,狗粮哗啦啦落进狗盆里,Bb坐在地板上仰头看着苍木。

“吃吧。”苍木说。

Bb埋头猛吃。

比起井子门夜店一条街的其他业主,苍木算是相当年轻有为的老板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没有融资,纯粹一个人单干——对家的La和无穷动,老板都是五十岁见望的大伯,他才三十岁,就开了一家投资千万的夜店,为此有不少人上门“求亲”,家里父母也一直在催婚。

苍木对婚姻大事不太上心,也并非“不婚族”什么的,一来没遇见动心的,二来……

明知道店里生意不好,贷款一堆没还清,哪能拉着人家姑娘跟着一起遭罪,那不是丧良心么?

店里生意再差,他也没亏待过员工,在井子门附近,他给服务生们租赁了集体公寓。

但是,苍木不打算让容修和那群小孩住在一起。

爱豆必须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

得给他容修一个隔音的房子。

苍木一瞬间转换成了经纪人的脑子,他盘算着,房子要大一点,能放下一架斯坦威,还有Fender、音箱、效果器、迷笛键盘、跑步机……之类。

也不知道自己手上还有多少钱,筹备这些东西够不够用,也不能动用店里的流动资金……

贷款肯定批不下来了,还有百来万没还清呢。

怎么是好?

还有容修目前的生活。

那些年,他靠演出就算赚的再多,眼下也应该花费得差不多了吧?京城的消费这么高,他手里的钱够用么?

自己要不要主动开口,先给他预支一些薪水?

那样会不会让他觉得尴尬、难堪、伤自尊?

如果……有人和自己商量一下……就好了……

苍木犹豫着,咬了咬牙,微信打开通讯录,戳到“顾劲臣”这个名字。

他发了一个微信。

只有五个字——

——容修回来了。

另一边,西城区合宿练习基地,第三舞房。

上午,舞蹈老师终于叫了停,学员们喘着粗气,抹掉额上汗,冲到走廊饮水机去补充水分,体力过硬的则仍在坚持练舞,跟拍VJ们尽职地分散两处继续拍摄。

《The C》是一档不单以唱歌为标准选秀节目,主要还看偶像的综合素质,唱、跳、才艺、硬照、舞台感、镜头感、综艺感、采访临场发挥,以及日常生活能力等都包括在内。比赛期间节目组会为学员安排各种通告,在参与活动过程中拍摄学员的各方面表现,与每周的比赛剪成一期,由网友、评委、导师、制作人票选决定晋级选手。

课间休息,通常是收集跟拍素材的最好时间。

“顾,顾老师!”那道人影刚出现在练舞房门口,十六名选手就不禁浑身僵住,齐齐站直了行注目礼。

经过七场残酷的舞台厮杀,如今只剩下了十六名学员。

大家已经和顾劲臣相处三个多月了,尽管对方今天一身随意的卫衣仔裤运动鞋,一行人见到这位同样年轻的执行制片人,还是会感到分外紧张。

“忙你们的。”劲臣笑着看他们,接过舞蹈导师曲艺递来的平板,“怎么样?”

“也不看是谁教出来的,进步特别大,顾老师检查作业?”曲艺语气颇为得意。

曲艺是顾劲臣的经纪人曲龙的亲妹妹,从韩国回来不久,两人关系很好。

劲臣在休息椅坐下,通过视频来了解这两天的学员练习情况。

“顾PD今天怎么来这么早,而且穿得这么休闲。”

“顾老师是不是要教咱们跳舞?”

“别做梦了……”

学员们小声地交谈,一边互相调侃逗趣儿,一边尽可能地给自己加戏,但是,顾老师坐在那边,谁也不敢语出惊人或大声喧哗。

顾劲臣今天穿的和往常风格不同,比起平日里的体面模样,这身衣服反倒显得青春帅气,和那些小鲜肉站在一起丝毫也不显老。

但是他的脸色不太好,显然睡眠不足,眼睛泛红,眼底微肿。

和曲艺聊起明晚学员抽签比赛时要用的曲目,就在这时候,劲臣听见有人在远处小声打口哨,吹的是亡灵序曲。

劲臣突然愣了愣,停止了谈话,回过身,寻找那个人。

只见靠窗而坐的少年,并不和身边的学员们一起谈天说地,只是微微地侧头望向窗外,嘴上小声地吹着口哨。

是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向小宠。

他不是十六强中年纪最小的,21周岁了,但他长得相当显小,一笑两个酒窝,性格比较腼腆,做录后采访时既不会对镜头撒娇卖萌,也不说一些其他人气选手的好话。

因为不太会找戏,所以向小宠的人气并不高,唱跳方面也不出彩。

本以为他进不到这一轮,没想到竟然踩着及格线进到了十六强。

早晨明媚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向小宠的脸上,将他的肤色衬得透明,脸上的妆被汗水洗得差不多了,却一点也不显黯淡,和身旁众人相比,他像个还没成年的青春期小少年。

劲臣给跟拍VJ使了个眼色,后者默默地将镜头对准了向小宠。

“小宠的口哨吹的不错,如果明天抽到合适的风格,比如民谣,你可以考虑在前奏时表演一下,既怀旧又有特点,会给你加分的。”劲臣说。

前辈的点名让向小宠一愣,他紧张地看向顾老师,不经意扫见一旁黑洞洞的镜头,吓得连忙低下了头。

劲臣感到衣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看了一眼摄影机:“刚才他吹的那几句《The Dawn》,VJ老师录下来么?”

VJ比出OK的手势。

向小宠一直低头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费劲地憋出一句:“顾老师,您刚才是在表扬我吗?”

众人:“……”

身边的学员们都在无声地笑。

“顾老师点拨你呢,向小呆。”一位学员说。

这个小弟弟也太有意思了啊,平时一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成绩也是垫底的,像这样的竞争对手再给来一打好吗?

《The C》内部学员还是比较和谐的,大概是累的吧,再加上平时一起跑节目组安排的通告,谁都别欺负排挤谁,大家都不好过就是了。

学员们都很清楚,现在是顾老师在帮向小宠加戏,不过,他只能走到这里了。

身为没有合同在身的“野人”,向小宠不是任何一家娱乐公司推荐来的,只是通过网络报名,走运被选上充人数罢了,毕竟至今还仍然没有公司找他签约。

向小宠除了脸蛋漂亮,可爱了点,呆萌了点,唱跳什么的根本不行,唱歌还一个调子,只会rap……

十六强,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顾老师也喜欢亡灵序曲?”向小宠小心翼翼地问。

劲臣没应声,像是在走神。

“我师父,特别喜欢这个曲子,他小时候和乐队总练,现在也一有空就给学生表演这个。”向小宠说,“昨天他还来了一段呢。”

“师父?你的音乐老师?”劲臣问,“教什么的?”

“架子鼓老师,”向小宠腼腆地笑了,“教我好多年了,他可严厉了,会打人的那种,现在在燕郊的一家音乐中心教小孩。”

“你学了六年鼓?”

“不是,学十二年了,”向小宠说,“九岁学的,上高中时认识了现在的老师,开始跟他学习。”

劲臣略有些诧异。

是了。

这才想起来,这名学员的“才艺特长”:自幼学架子鼓,曾获iVcal爵士鼓大赛的青年组亚军。

iVcal可不是什么小奖项,单是海选报名,就要过重重关卡。

是不是可以找机会展示一下,也许会得到意想不到的人气。

顾劲臣想,是不是可以给年轻人多一点机会,到时就算不能走到最后,也不会觉得惋惜。

这样一来,就得找导演为他争取比赛曲目的事……

“你喜欢摇滚?”劲臣笑问,“软糯糯的,看不出来。”

向小宠面红耳赤,“顾老师,我,我不软啊。”

“你还不软?”舞房里的学员们哄笑起来,“玩摇滚都是长头发,杀马特,纯爷们,音乐一响——呃啊,一下就炸了,金毛狮王一样,你怎么跟rcker比?奶猫一样,还说不软?”

“是因为我没打鼓,我打鼓可凶了!”向小宠急道,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还有,狮王是什么?我的偶像,他可帅了!我师父说,他和正常人没两样,才不像你们说的那么吓人。”

“哎呦,你还有偶像?可帅了?谁呀?”学员们起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向小宠红了眼,耳根也通红,“别打听了,我不会说的。”

学员们逗弄着好欺负的向小呆,跟拍VJ抓住了这一幕镜头。

众人互相确认了眼神,目前大红的乐队只有那么两三支,奇幻紫,甜咒,夜逆。

学员们猜测:“你该不会是……喜欢……幻……”

向小宠说:“不是,我偶像玩摇滚的时候还没他呢!”

学员们:“那是季……”

向小宠:“不是!我偶像唱歌,比他好听多了!”

学员们:“……”

向小宠:“你们别问了,我爱豆不在国内。”

学员们:“向小呆,我们没问……

向小宠:“……”

学员们:“录着呢,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得罪了好多人啊……”

向小宠:“!!!!!”

跟拍VJ嘿嘿直笑,扭头去看劲臣,见顾老师缓缓摇了下头,VJ当即心领神会,笑着对学员们摆了摆手,表示这段不会播出去。

谁知道呢,反正咱们和剪刀手不是一个部门的。

录制气氛不错。

劲臣默不作声地起身,往门口走。

走出舞房大门,他来到走廊尽头的窗边。

摸到卫衣口袋里方才震动的手机。

劲臣垂眼翻看了一下。

紧接着,整个人就僵在了窗前。

五分钟……

十五分钟……

……

“顾老师?你怎么了,学员练舞了,快进来呀。”曲艺从舞房大门探头催他。

“知道了。”劲臣背朝着这边,他没有回头。

“嗓子怎么哑了?”曲艺惊讶问。

劲臣扶住窗台:“……雾霾。”

“哦,等会儿我给你找个口罩,专业防霾。”曲艺说。

“谢谢。”劲臣看着窗外。

一只手压着窗台边沿,手指渐渐发白,一只手无意识地碰到手臂上的烟花儿。

过了好长时间。

劲臣才转过身,往舞房大门这边走。

脸上似乎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就是眼睛有点红,等会补个妆就好了,曲艺说:“我一会给你两片感冒药吧,你肯定是感冒了。”

曲艺说完,放心地进了门。

她哥曲龙,是劲臣的经纪人,她多少也知道一点内情。

——劲臣会想恋人。

很想的那种。

该不会是忌日吧?

临进门之前,劲臣给助理花朵发了一条微信,“一会去俱乐部打拳,帮我回家取装备,新买的那套,送到学员基地来。”

小助理:“?!”

正排队给顾老师买早茶的花朵险些原地跪下。

打拳?那怎么行?上次嘴角受了伤,这次要是脸受伤了该怎么是好?曲哥不是早就禁止顾影帝打拳了吗?

如果说娱乐圈是名流巨星们的名利花园,那么顾影帝就是那簇不一样的花火。

小助理为劲臣操碎了心,上次要去夜店,这次又要去打拳?

花朵从茶餐厅出来,把咖啡点心放在车后座,拿出手机,打算再劝劝对方。

但是,她仔细寻思半晌,又放弃了。

劲臣这几日的睡眠质量很差,整个人看上去都不太好,或许运动一下也不是坏事?

而且,向来对穿着十分讲究的他,今早竟然一反常态,明知道要和学员们一起录制日常练习,还随便套了一件卫衣就去上镜了。

难道他又失眠了?

卧室不开灯,坐在窗台上,看大马路看了一整夜?

花朵看着手机桌面上的时间日期。

3月6日。

那就没错了,每个月的月初,顾老师的状态都崩溃,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这些天,能不拍戏就不拍戏,威亚要远离,坐车时更要上内锁。

去年他的电影刚上映,一天晚高峰,在朝北大道上堵车,劲臣突然打开后车门下车,站在马路中央,仓皇地寻找着什么。

影帝出现在堵得死死的马路中央,自然引起了市民好大的轰动,微博热搜一上就是一个星期,黑粉的那些嘲讽的话可想而知。

这种可怕的情况千万不能再发生了啊。

难道劲臣这些天在忙着拍戏,他不是录制综艺节目吗,上次在房车里聊天时他说,上午通常不需要他参与录制,这个时间应该不忙才对。

苍木皱眉困惑了一会儿,他站在飘窗前,望向窗外的车水马龙。这个高度,隐约能看见远方VUE复古酒店的灰黑色房顶,藏在胡同里的五星级高级住宿,地段非常好。

苍木拨了容修的手机。

电话很快接通。

本以为会听见青年在睡梦中被吵醒的不悦而又慵懒声音,不成想,听筒里竟然传来一阵嘈杂的音乐声。

两人扯着嗓子聊了一会。

容修避到了宽敞的露台,望着庭院里的景致,回手拉上了玻璃拉门。

“……等等,你是说,你一大早跑去看升旗仪式?”苍木惊讶地问,“你是一夜没睡,还是起得早?”

“起早了,天没亮就醒了。”容修说。

“为什么?失眠?”苍木问。

“应该是……时差?这些年早起惯了,升旗回来之后又睡了半小时。”容修顿了顿,笑着说:“丁爽和李黎明在我这,刚来不久。”

苍木愣了:“谁?”

容修说:“领班小丁,钢琴师小李,在我这里。”

苍木:“?????”

苍木先是蒙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不可思议、莫名其妙、忧心忡忡。小李和容修闹了生分,容修又上台抢了对方的饭碗,现场观众的热烈反响足以让小李觉得没脸,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他去找容修干什么?

“小李不是对你闹情绪么?”苍木问。

“是啊,”容修说,“不过,他刚才和我道歉了。一进门,在玄关处跟我哭诉,说什么‘大师兄,救命,求你了。’看上去可真惨,如丧考妣的。”

如丧考妣什么鬼?

苍木问:“他哭诉什么,求你办什么事?”

容修说:“小李拿了一些珍藏的交响乐,说要给我听一听,跟他分享心得体会,他要写论文;丁爽带着一把琴桥裂了的二手电吉他,拜托我帮他修理。”

“所以,你就随便给人开了门,还把人请进了屋里?你和他们又不熟,”苍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几乎是脱口而出,“别人抱着什么心思,你好歹也有点儿自我防备意识。”

“冷静点,苍老板,他们都是你的员工。”容修说。

“对,你说的没错,他们只是我的员工。”苍木说。

容修哑然失笑:“难道我要把人拒之门外?”

苍木一本正经:“那也不能引……水入墙。”

容修想了想:“其实你想说的是引狼入室吧?”

苍木不吱声:“……”

“你觉得,我这体格,他们还能把我怎么着?”

“……”

“两只小绵羊儿罢了,跟你似的,一扑一个倒。”

“……”

就算容修不介意,苍木还是不放心。丁爽倒是好说,没心眼儿的一毛头小子,但是,小李对容修的反感态度太明显了,而且他一向对搞摇滚的人不屑一顾,又怎么会上赶着巴结容修?不会有什么花花心肠子吧?容修的性格怎么还跟以前一样,一点儿不晓得人间险恶,当年……

“帮个小忙罢了,你想多了。”容修安抚地说,语气里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的意思。

“有人求你帮忙,你就心甘情愿地帮忙?”苍木这下真恼了,“还真是不见外,你把电话给他们,我问问,脸呢?”

“没什么啊,闲着也是闲着。”容修一边打哈欠,一边拉开露台玻璃门,往大客厅的方向走,“我说,你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

苍木:“…………”

对。

我确实是有“妄想症”。

我是有“别人迫害你”妄想症。

消失了八年。

就像失而复得的某样重要的东西,肯定不会再把它摆在危险的地方,绝不能让他出任何闪失,绝不能让他再消失。

还有,良乡。

如果不是容修提过这个地方,苍木也不会这么一惊一乍的,www.youxs.org。

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要去良乡接谁?

“开视频,我磨琴枕呢,倒不开手。”容修笑了笑,“给你看看我。”

苍木一呆:“???看?嗯?”

视、视频?

“快点,”容修嗓音慵懒,“不看,我就挂了。”

“看!看,”苍木深吸一口气,“我这就上微信,我给你发邀请。”

容修挂了电话。

手机往沙发上一扔,苍木飞奔进浴室,捯饬了一下头发,刚要跑走,回头看着大镜子,嘴角旁边是不是有点白白的?像是要起皮,京城太干燥了,赶紧抹了个保湿露,紧绷着一张脸,又飞奔回卧室。

发送视频邀请。

容修很快接受了。

容修来到书桌前,把手机支在那,调整了一下角度。

苍木看见,住处很宽敞,应该是大套房的客厅。

窗帘拉开着,室内很亮堂,但书桌上还是开了一盏台灯,上面一片狼藉,铺着一张硬纸板,卸掉六根弦的电吉他躺在桌上,琴箱上有一个“沈起幻”的签名。

丁爽老实地守在书桌一旁,望眼欲穿地等着容修打完电话好给他修琴。

容修坐回到椅子,垂着头,继续专注地打磨那个白色小玩意。

丁爽的这把芬达是买的二手老美标,现在已经停产了。那小子以前是弹民谣的,电吉他是个外行,他把琴弦绷得太紧了,推弦时一个寸劲儿,琴枕裂开了点,以致于弦打品,一弹就嗡嗡响。

“琴行不给你修?”苍木沉沉地问。

“给我修啊,狮子大开口。”丁爽看向视频里的老板,稍息立正站好,“我跟他们说,弦有点儿打品,他问我要七百五!卧槽,我这琴满打满算才四千八!所以我就买了个琴枕回来了,还顺道买了一整套工具,想着不就是换个枕吗,结果,回家一试,根本不好使——这个琴枕好像是什么胶粘上去的,拿都拿不下来,怎么换啊?”

“是么?那现在怎么拿下来了?”苍木站在公寓厨房的灶台前,正在给自己煮意大利面。

“容哥刚才拿了个小刀、螺丝刀,还有一个锤子,一割一别一撬一敲,咯噔一声,就给它凿下来了!哎呦我的小心脏,我以为他会一锤子把琴敲碎呢,他下手可真狠啊!”

苍木:“……”拔牙呢,还咯噔一声。

再说了,容修怎么可能把琴敲碎。

“七百五,这个价钱怕也是拿一个牛骨或人工象牙的弦枕随便给你一换,”容修说,“如果在国外让大师给你纯手工定制、打磨、调试一个琴枕,至少要一千美刀。”

“……”丁爽呆了呆:“就像你现在这样?”

“差不多,完全按照你的弹奏习惯、手感、力度、喜好的要求来,不高不低,舒服。”容修笑了笑,“不过,工具不太齐全,但也够用了。你看,琴弦不能绷太紧,弦槽也不能太窄,010规格的弦要用011的锉来磨。”

丁爽面瘫着脸:“哦。”

“哦什么哦?正经点。”苍木不悦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教你呢,还不认真听?谁也不欠你的,下次自己弄。”

丁爽一副吃坏了肚子的表情:“老大,我只是个吉他爱好者,不是吉他制造者。”

苍木冷着脸:“那也要虚心听,弹吉他的,哪能出点小毛病就哭天抢地的?为什么一大早跑去打扰别人休息?你应该多学着点,这和开车的男人都懂一点汽修是一个道理。”

丁爽低头:“……是,老板。”

老大突然之间发什么火啊,一大早吃木仓药了?

苍木把番茄肉酱倒进盘子里的意大利面条上,盘子“咣当”往餐桌上一放,用锐利而又愤慨的目光瞪向摄像头,直把小丁看得浑身汗毛竖立。

此时此刻,苍老板的内心弹幕一大片,直接挡住了他的那颗恨铁不成钢的心。

——臭小子,这些都是干货,你还不偷师?

——你知道现在是谁正在给你传授独门技艺吗?

——井子门夫夫琴行的老板老梁和小宇,都不一定有容修的手艺好。

——容修五岁和雷老学吉他,他可是雷老亲手栽培、言传身教、手把手教出来的得意门生!居然给你修琴枕?你信不信他在吉他工厂自己就能做一把吉他出来?!

“不要力道过猛,也别心急,不怕磨的不够,就怕磨过了,到时候整个琴枕就只能报废掉,”容修一边说着,一边用细细的小锉在弦枕的小凹槽上一点点地打磨,然后用砂纸磨底儿。

绝对是慢工出细活儿。

台灯的白色光晕,笼罩在他低头垂眸的侧脸。

四周静了下来。

只能听见远处的音响传来的音乐声。

“东四那边有个琴行,佳农,”容修用闲聊的语气说,“他家技术好,以后琴出毛病就去找他们——最好找老掌柜的亲自给你修,老人家号称‘京城第一吉他工程师’,进门之后,应该会碰到他儿子看店,直接说是雷老的学生,老爷子桃李满天下,他儿子也不知道谁是谁,肯定不会忽悠你。”

“雷老?”丁爽呆了呆,想起去年圣诞来店里演奏的雷老爷子,“该不会是雷利农……雷老师吧?”

“就是他老人家。”容修说。

“这么巧?”丁爽喜上眉梢,“哎!世界真小啊,容哥,苍总和雷老很熟的!你不知道吧,我们苍总可厉害了,人脉圈可广,认识可多大人物,还有影帝呢,你让苍总介绍你们认识认识,贵人多了好办事啊,嗯?老板?老板……”

苍-浑身僵硬-真-木:“……”

只见视频里的男人木着一张脸,埋在盘子里,正在低头猛扒面条。

“好啊,苍总性格好,平易近人,广结善缘,”容修顿了顿,眸子里漾开一丝笑意,“我对雷老爷子景仰已久,那就有劳苍老板为我引荐了?”

苍木呛住:“咳……”

该死的。

丁爽个臭小子,简直和老赵有一拼,一直在挖坑。

看容修的这个表情……

爱豆肯定知道我认出他了,看他笑的……笑那么帅干什么,杀人不见血的,还在那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容修接近摄像头,微笑着看他:“老苍。”

苍木浑身一僵:“嗯?”

“慢点吃,你脸上沾了番茄酱。”容修说。

“哦,”他摸脸:“没有啊。”

“有。”

容修一本正经地说。

“很红。”

苍木:“??”

“为什么脸那么红?”

苍木:“……”

容修:“嗯?难为情?”

苍木:“……”

“因为我?”

苍木目光涣散:“……”

“想什么呢?”

容修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继续垂眼磨琴枕,而嘴上却开始笑着唱歌。

丁爽一听就乐了。妈哒,赖了一上午,等到花儿都谢了,也没听容哥开口唱一句,和老板聊几句居然开嗓了?!果然清唱更好听啊,丁爽大眼睛贼亮,紧跟着,鬼哭狼嚎地合起了声。

真是狼嚎。

丁爽的合声是:“嗷喔——嗷呜——”

容修唱的是:“……他倚着我肩,呼吸响耳边,高温已产生,色相令人乱。君子在摸火,吹不走暖烟,他加上嘴巴,给我做磨练。”

苍木吞了下喉咙:“…………”

太、太色了。

容修你变了。

以前你很酷的,从不会欺负粉丝。

一般都是粉丝们调戏你,你连理也不理。

作者有话要说:  荀夜羽《晴雪夜》原文: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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