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交底

小广原本以为这趟来M省,也算是给自己放个假,没想到,才小半天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明天接触浦、裴两家的公子,然后再去看望二姑,再和盛市长、良政、李海风、江山月等人聚聚,后天就回A省去。

回去,让王大山好好理理刁富贵这条线。

夜更深了。城南分局一楼治安大队,好几间办公室灯火通明。

大部分治安大队的民警经过问话,有的重新回到值班室岗位上,有的直接协助省厅督察干警出外调查案情,只有金队长等少数几个继续在值班休息室等待审讯。

刁富贵被带进了审讯室,看着里面几个治安大队的民警是认识的,刁富贵堆着笑脸,说:“都是自己人,我是阿贵啊,梦相思的阿贵,大水冲了龙王庙,误会了,都是老兄弟。来,抽烟,先来根烟,兄弟们辛苦了,大明,你好久没去我那唱歌了,什么时候看来玩玩。”

刁富贵这话有些吹牛,但也没全吹牛,因为却是治安大队的民警他太熟悉了,梦相思夜总会在城南辖区也是有知名度的娱乐场所,阿贵和钟留留花了不少时间寻思着和治安大队混个脸熟。

“姓名!”这个叫大明的民警严肃的问道。

“大明,我阿贵啊。”刁富贵见这个民警居然问自己姓名,很纳闷。其实他内心清楚,这是□□问话的程序,但刁富贵故意找话题说点闲扯的话,就是掩盖内心的紧张。

此刻的刁富贵满脸的笑容,非常轻松的样子,其实内心紧张的快要崩溃了。暗暗祈祷,老天保佑,平安度过今晚,哪怕我把整个梦相思不要都可以,哪怕我刁富贵光着屁股离开N市都可以。

“别闲扯了,告诉你,今晚你必须老实交代,这是你唯一的出路,朱五能已经全招了,你不要心存幻想了。”民警大明讯问着。领导出去的时候,交代对阿贵进行初审。

如果不是见到冯广田,刁富贵在公安机关进进出出,真不会有什么紧张。梦相思夜总会开业以来,不是没打过架,作为梦相思的老板,进派出所、进公安局协助调查是难免的。但刁富贵清楚,今晚真的不一样。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来分局找该死的朱五能。可我他娘的怎么知道朱五能也阴沟里翻船呢?

冯广田喊叫着抓自己,案情绝对不是什么打架啊,什么色情服务这么简单了,这点刁富贵清楚得很,但他内心侥幸的是,希望今晚的办案民警能像往常一样,审理完打架的事,交些保证金,就放自己走人。自己在C市服装总厂的事,千里之外的城南分局的人应该不了解吧,只要不往C市的事上深挖,现在冯广田已经走了,自己今晚就有可能逃脱。

刁富贵内心快速的盘算着,脸上的八须胡一抖一抖的。

这会,葛一清和穆天柱刚审讯完劳飞,接了个电话,一同回到了审讯室,看了眼刁富贵。

刁富贵认识穆天柱,飞扬着笑脸,招呼说:“穆局长您亲自来了。”

穆天柱的脸黑得像铁似的,指着刁富贵,大声说:“收起你的笑脸,老实交代!”

而葛一清丝毫没理睬刁富贵,扫视了一眼刁富贵,然后家常便饭似的问了句:“刁富贵还没招吗?”

刁富贵的脑子嗡了一下,我的天,你他娘的怎么知道我叫刁富贵,来到M省后,自己早就办了假身份证,名字叫贾金贵啊。莫非,难道,这个,是否……,刁富贵的思维完全混乱了,支吾了一阵子,刁富贵迅速的冷静了下来,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不能乱了方寸,不到最后关头,决不放弃。

“穆局长,我招,我全招。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晚上,我在醉仙楼吃饭,喝了点酒,上厕所的时候,有人在里面呕吐,我觉得呕吐得很难看,就叫钟留留带人去打他。这事是我的错,我愿意赔偿,赔偿医药费,赔偿营养费,赔偿误工费,赔偿……”

穆天柱捶了捶桌子,大喊一声:“别啰嗦了,你寻衅滋事、打架斗殴、容留妇女卖淫、强迫妇女卖淫、强奸妇女,你这些龌龊的行径我们已经派出四个小组出去调查了,我穆天柱来不是听你演讲的,省厅葛处长亲自来,更不是听你瞎掰的,老实交代你在C市服装总厂的事吧。”

刁富贵大脑重重的嗡了一下,就像脑子里有人用铁锤锤了一下,不再是混乱,而是混沌,空无,像掉进了巨大的漩涡,自己渺小的像一粒沙子。那些C市熟悉的脸孔浮现在脑海里:市委副书记赖初军、常务副市长莫继泰、厂长骆长福、保卫科长苟东溪,接着就是服装总厂那些满脸皱纹的老工人们,再接着就是自己在服装总厂澡堂搓背的情景,水蒸汽在弥漫着,搓澡工刁富贵挥舞着毛巾,靠搓背赚一点生活费,那时的刁富贵很年轻,嘴巴上的八须胡也不成规模,那时的刁富贵心中充满理想,充满上进,满怀对生活的激情。可,为什么不再搓背了,当上正式工了,再提拔干部之后,这份激情就逐渐消退了呢?醉仙楼开张后,刁富贵忙着张罗皮肉生意,想到那肉欲糜烂的醉仙楼三楼,那一个个自己可以肆意玩弄的女人,那横陈的……

刁富贵脑子全乱了,全乱了,下岗工人的眼泪,骆厂长的欢笑,肉人的****……突然,冯广田的那张脸浮现在刁富贵脑海里,刁富贵像着了魔似的,哆嗦了一下,思维顿时集中了。

正视着眼前,刁富贵看到了葛一清和穆天柱严肃冷峻的脸!

葛一清面容清瘦,刚才盛市长在电话里交代了,这个刁富贵在A省有案底,必须深挖,突击深挖。

凝视着刁富贵,葛一清近视眼镜片后的眼睛,寒冷,透彻,刚毅。葛一清审查案子时,总是一幅冷峻的神情,很少大声喊叫,话语也不多,也不怎么捶桌子,却往往一两句话,就让气焰嚣张的嫌疑人瞬间泄气。

刁富贵最怕这样的毒蛇般的眼神,看到高大威武的穆天柱,刁富贵顶多是畏惧,看到葛一清,那就是恐惧了。

真要命。刁富贵手心全是汗。

同样需要正视眼前的,还有城南公安分局局长劳心费。

在大队长办公室,N市公安局局长严溯坐在劳心费对面,神色凝重。

两个人都没说话,但彼此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只不过需要一段时间来缓冲而已……

“老劳,不要再抱幻想了,盛市长这么晚都亲自来了。”

“严局,我是不想麻烦您,不想让您为难,所以才找外面的人说情,我知道,今晚这案子,这架势,您也为难。”

“这不是为难不为难的问题,老劳,我们都是办过案子的人,换在平时,你会怎么看你今晚做的事?你难道喜欢别人找领导来压你?你要认清今晚案子的复杂性和严重性。朱五能索取10万现金,劳飞指使曾瘸子公然行凶,你作为分局局长,作为劳飞的父亲,你说,你该怎么做?舐犊情深,爱子心切,这些我都理解。”

“严局,您说,是不是有人故意整我?是不是要我快点把位置空出来。”劳心费说,话里有话,严溯一听就明白。

“老劳,你别瞎揣摩,盛市长可没你说的那些个想法。”严溯当即断然说道。

劳心费沉默了一会,说:“他没有,不保证别人没有,个别人,在副职岗位上就是不安分。”

严溯说:“检讨任何过失的时候,先从自身或自己人开始反省。老劳,你还是先反省反省你自己吧,你看看你家劳飞,做的些什么事。曾瘸子他们全招了。这案子了结之后,我们市局准备开展一次警风整治。”

“我儿子是我儿子,我是我。又不是我指使劳飞的,这板子,怎么能打到我头上来?”劳心费内心明显不满。

严溯沉默了一会,提高了嗓门说:“我之所以建议你以身体不适的理由住院治疗,就是想帮你,今晚这案子,表面上只牵扯到劳飞,但往下挖呢?你想过没有?你以为今晚这案子就是打架这么简单?如果是这么简单那还要我来做什么?那还要人家葛一清来做什么?如果真是这么简单,盛市长三更半夜来做什么?你想过没有!”

“还不是见到鬼了。”劳心费嘟囔着。

“最关键的是你心里有鬼,是你屁股上有屎,所以板子才会打到你头上来。”严溯及时阻止着劳心费不良的情绪。什么鬼不鬼的,难道冯先生就是鬼?到现在为止,严溯自个都没完全弄明白冯先生的身份,先前接到张秘书电话,只知道冯先生是张秘书的朋友,是省长王乔家的人,等到盛市长来到分局,对冯先生非常礼遇,并称呼其为冯市长,严溯才明白,这个冯先生,不简单,甚至深不可测。所以此时自己找劳心费谈话,绝对不能让劳心费把话头、把中心绕到冯先生身上去。

“严局,您是知道我的,是了解我的,您把我提为局长后,我已经很少抛头露面了,那个什么曾瘸子,我三年都没吃过他一餐饭,没抽过他一根烟。”劳心费满腹苦水的说道。

“老劳,这点我也看到了,你当局长之后,确实有很大的变化,但是,劳飞的变化更大,他可是越变越危险啊,你什么都能管,都会管,可为什么偏偏管不好自己的儿子呢?”

劳心费再次陷入了沉默。

“老劳,别再去找人了,劳飞这边,审理的时候,我们会酌情考虑的,现在上头想查你,你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吗?所以我建议你称病住院,过些天,就辞去局长职务。”

“严局,我不是贪恋官位,唉,劳飞如果这次出事,要进去,我也没脸面做这个分局长了。”劳心费语气萧索了许多。

“年纪也不小了,老劳,我也不说什么别的宽你心的话,我可以给你交个底,你住个十天半个月的院,出院后,我不会让你闲着,先担任市局机关老干部活动中心主任,保留你副县级待遇。市局那些老干部你都熟悉,他们今后就交给你来管了,我们市局党委大力支持你,要添置些什么设施,要办些什么活动,你劳心费开口就是了。今个我把底牌交底给了你,你自己掂量着办,我严溯帮你也只能帮到这个份上。”

劳心费低着头,重重的吸着烟,缓缓的吐着。烟雾从劳心费嘴里吐出来之后,逐渐扩散,逐渐变稀,对面严溯的神情,在烟雾下,越发显得琢磨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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