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亦悲 (.)”！
怀着龙须滩为什么不能被摧毁的疑惑，父子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回到了曲城中。
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夏赤宇掐着时间的缘故，他俩刚好赶上了棚户区即将开放的时间。
夏赤宇脸上露出一副尽在掌握的神情，带着夏凤都径直走到了城墙下的守城士兵身旁。
在夏凤都疑惑的眼神中，他一边从宽敞的袖口中拿出了一个布袋递过去，一边操着本地口音说道。
“看猪猡。”
那士兵满脸的骄纵，下巴扬地极高，像是在用鼻子看人似的。
只见他瘪着嘴接过袋子，眼睛微微从袋口的缝隙瞟了一眼，又用手掂量了两下。
半晌后，他才不屑地哼出一声鼻音：“嗯，上去嘛！”
从士兵身后的马道上了城墙，刚到城墙上，夏凤都的神情便怔住了。
这本该站满士兵戒严的城墙上，竟是站着不少身着便装衣物的人，一看就不是平民百姓。
更加离谱的是城楼，那里竟然还摆了不少桌子，上面盛放着一些鲜美的食物和上好的酒水。
桌子旁坐着不少人，多是打扮雍容华贵的美妇和一些穿着风流潇洒的中年男子。
“这些人都是来看猪猡的。”夏赤宇环视了一圈，最后眼神定格在夏凤都身上。
“猪猡？是指城外的这些平民吗？”夏凤都用手指了指，出声问道。
“对，准确的说，指的是这些争夺棚户区的流民。”夏赤宇想了想，用更准确的词语重新解释了一遍。
“事实上，棚户区只是这些流民自己的叫法而已，还有一个猪圈的叫法，虽然全城皆知，但只在曲城上层人的圈子中流传。”
听完，夏凤都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心中有些叹息。
这种对住所的贱称他也知道一个——花城垃圾场。
花城的垃圾场和曲城的猪圈，它们的名字很相似，都是上层人对底层人民在精神人格上的侮辱。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为何这些上层人都喜欢用这种具有侮辱性的词语去形容底层人民的居所。
“这种叫法不会激起这些平民的反感吗？他们在武力上反抗不了，但若是在工作上不认真呢？最后损失的不还是这些上层人的利益吗？”夏凤都笑了笑，最终还是皱着眉轻声问道。
夏赤宇没有直接解释，而是认真地反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觉得？在这些上层人的观念中，这些平民是人还是牲畜？”
夏凤都神色愣了愣，半晌才不甘地回答道：“牲畜！”
夏赤宇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看来你是明白的，上层人根本就没把这些平民当人看过。”
“所以，你觉得人会考虑一头牲畜的情绪吗？”
夏凤都怔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看着他这副表情，夏赤宇接着说了下去。
“猪圈这种名称有什么不对吗？今早你也看到了那些棚户是什么样子。”
“松松垮垮，摇摇欲塌，过道上，排泄物和垃圾堆积在一起，发出又酸又涩的恶臭。”
“那环境，不就是猪圈吗？”
“这些流民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些上层人可不会如他们的愿。”
“这些上层人就是要赤裸裸地对他们进行侮辱！击垮他们的自尊，让他们从心底上认为自己真的就只是生活在猪圈中的猪！而不是活在人世间的人！”
“一具能够任由欺凌侮辱的，没有灵魂的麻木躯壳，才是这些上层人想要的东西。”
“到那时，上层人就可以得到一群任劳任怨，可以被无限吸血还不会反抗的生物。”
“你说，仅仅一个居所的叫法就能办到这么多的事，是不是很划算呢？”
夏凤都听完只觉得脊背都有些发凉，他无法想象人如果变成了那副模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这种做法，真的能够成功吗？”他出声问道，心中有些不愿相信。
在他看来，只要还有活下去的希望，人就不会被打倒！一点侮辱，又能算什么！
夏赤宇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失望地摇头道：“看来，你还是没明白生活为什么会打败这些人。”
“棚户区就要开了，好好看着接下来的一幕，你就知道这些上层人的做法，是否算得上成功了。”
夏凤都暗暗咬牙，有些不甘心地看向了城外越聚越多的流民。
早在天堑崖下方看见那个摔死的人时，他和孟川便问过一次：生活除了吃穿住行，还有什么东西？
因为按夏赤宇的话来说，正是这个东西，才导致生活打败了人。
那时夏赤宇说：从走商时的所见所闻中学到的东西，就是真正的生活。
夏凤都自认为在理解领悟能力上没有人能够胜过自己！
但在生活为什么会将人打败这个问题上，他第一次感到了困惑，百思不得其解！
……
“开棚户唠！”
一声声昂扬的呼喊声从城墙上的士兵嘴中发出，向着城外远远地传了出去。
城外，密密麻麻的人潮开始涌动起来，宛如蝗虫过境一般，疯狂地向着城内冲去，只为抢夺一个棚户的居住权。
“我娃儿摔倒了！莫踩莫踩！求求你们唠！停哈嘛……”
“哪个舍勿生的在拉老子！弄死你嘞！！！”
（舍勿：四川的一种骂人词）
“啊！哪个把我拉起来一哈，救命！救……”
“滚！都这么老了就快点儿去死！莫连累我！”
怒骂声，哭喊声，求救声铺天盖地的响起，像一把又一把的利剑穿透了夏凤都的心脏。
他看到有个女人的孩子摔倒在地上，被混乱的人群踩断了腿。
那女人撕心裂肺地苦苦哀求，却没有人理会她。
无奈，她只能俯身保护着自己的孩子，但却被人无情地撞倒。
最后，前仆后继的流民们从母子俩的身体上踩过去，活活将她们践踏而死。
他看到一个背着老父亲的男子在发现自己落后时，将老人狠狠地摔掷在地上，自己独自离去。
那风烛残年，两鬓斑白的老人脸上没有任何悲哀的神色，只是平静地，无力地看着自己儿子离去。
夏凤都觉得自己的脖子像是被人给狠狠掐住，有些呼不上气来。
他微微颤抖着牙关，将自己的脑袋撇向城中心，不愿意再看到这些“猪猡”。
果然，内城的风景依旧是那般美丽动人！
亭台楼阁，琼楼玉宇。
轻歌曼舞，纸醉金迷！
“回客栈吧，父亲。”夏凤都轻声说道，随即转身离去。
夏赤宇刚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话，不再说下去。
他听到风中传来了一声轻喃。
“这不是天灾，是人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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