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亲卫

在罗汝才面前露了脸后,不用吩咐,军兵们也会自发将李大嘴当成二十人护卫小队的队长对待。

不管李大嘴愿不愿意,都得担当起一定的职责,比如维持秩序,虽只有二十人,也令他老鼠拉龟——无从下手。

要说罗汝才的眼光是真的毒,挑出来的二十人除开李大嘴外,其余的都有几分胆色,这胆色在刀子面前黯淡,可私下里却熠熠生辉。

譬如此时,军兵将李大嘴等人领进官山营寨后,将后营和帅帐方位报给他们,便转身离去再不管。

后营的看守见了李大嘴等人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去不远处的一个略小营帐。

李大嘴赔着笑脸同看守躬身抱拳,转过身和同伴说:“我们过去看看吧。”

他身边的人没理他,自顾自去那营帐里。

李大嘴也没多想,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跟上众人。

小营帐位置偏僻,也没个人看守。里头多是些锄头、斧子、镰刀、柴刀之类农具。少数锈了的长刀、红缨枪。军服军帽更是破破烂烂。跟外头兵丁的白帽青衣、锃亮刀枪有云泥之别。

与其说这是后营的军备库,倒不如说是放破损武器的地方。

“我们不是护卫吗?怎么就这种东西……”李大嘴觉得好生奇怪。

还未等他寻摸出个理由来,忽的后背一痛被人扑倒在地,紧接着便感到十几只大小不一的脚丫子落在身上,想开口喊喊不出来,想吐出点什么,胸口憋得慌。

伴随着殴打,一阵阵谩骂声响起。

“猪狗不如的死胖子,匪兵是不是你引进镇子的?”

“叫你跟个奴才似得舔人鞋底!”

“我效忠你祖奶奶个狗主公……”

李大嘴仗着皮糙肉厚,硬扛着一声没吭,忽脑袋被人狠狠踢了脚,阵阵眩晕感涌上头来,蜷缩着的身体松开,被打得惨叫连连。

有人说道:“行了,等下把匪兵惹过来了。”

众人这才停手,纷纷去挑了还能凑合着用的钢刀长枪,将五花八门的军服军帽穿戴整齐,临出帐前,一人吐了一口唾沫到李大嘴脸上。

到了这时候,李大嘴要是还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就真的能去买块豆腐撞死了。

欺善怕恶是人的天性,嫉妒这东西更是来得莫名其妙。

白日里李大嘴跟罗汝才短短两句话表忠心,成了枪头鸟。

再被有心人稍稍一拱火,大部分流民都会认为匪兵是李大嘴引进七侠镇的。更有甚者,怕是还在心里打定主意,哪天上了战场,死前就得拉李大嘴垫背。

李大嘴想起刚才“战友”临走前看他的眼神,浑身一个激灵,慌忙挑了柄长刀拿在手上紧紧握住,用力之大,令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二十人在老兵安排下,分散开,守在帅帐左侧。

要说起义军,三十六营七十二部全算上,也就数曹帅罗汝才最会享受。

帅帐大如宫殿,豢养数十名娇妻美妾,再养几个戏班子供平时消遣。如此行军打仗,焉能不惹人口舌?

李大嘴还以为能和罗汝才再相见,几天下来才知道是他想多了。

戍卫帅帐分白夜两班,除开一天两次的一刻钟吃饭时间,其余时间都得站在帅帐十步以外。

期间有几个新兵偷懒,被发现后立时被拉出去砍了脑袋。自那以后再没人敢耍滑头,都接受了这枯燥乏味的日子。

一日里罗汝才带着杨承祖从帅帐出来后,点了一半帅帐守卫跟随,回来时只剩下寥寥几人。

阴差阳错的,李大嘴补了守帅帐大门的缺,又过了几天,东一耳朵西一耳朵的也晓得了罗汝才最近在做些什么。

说那张献忠半个月前遣了义子张定国来请罗汝才派兵接应,最近几天又在进伏牛山的路上被左良玉副将王允成袭击,只逃出数十骑。

亏得罗汝才亲率大军接应,才没让张献忠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忽一日营卫长官找到李大嘴,丢下一句话,“今晚大帅赴闯王宴,你从旁跟随,招子放亮些,要让大帅少了半根毫毛,我扒了你的皮。”

李大嘴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傍晚时分,王龙从帅帐走出,点了二十个曹帅亲兵,拱卫着罗汝才出营。

“出人头地的机会来了。”

李大嘴在心中暗暗说道,眼底掠过一抹狠厉。

说来简短,实则自李大嘴投入罗汝才帐下后,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戍卫帅帐虽然幸苦,却也有两餐饱饭,又生活于中军大帐附近,论安全也是有的。

只是一到晚上,所谓乡党袍泽都换着花样欺负李大嘴,不全是怀疑李大嘴引兵进七侠镇的缘故,更多的还是看出来李大嘴是个软弱性子,十分好欺负,便将无奈从贼的委屈一并发泄在他身上。

李大嘴一开始逆来顺受,却没能换来怜悯。

等他想硬气些的时候,已经找不到愿意搭手的人。

睡的是冰冷的泥地,吃的是馊饭馊菜,棉衣被人夺去,宽帽被人摘走。

个中苦楚耻辱,难以用文字表述。

在这般水深火热充斥着绝望的环境之中,李大嘴饱受折磨的精神几近崩溃,不停的告诉自己熬下去,撑下去。

总有一天,也要成为曹帅般一言不合决人生死的世之枭雄!

说今晚夜宴来由,归根结底,只因为张献忠一人。

李自成落帐伏牛山初,不喜欢官山的名称,住鹿鸣山又想起“福禄宴”直犯恶心,因此选定了太子山作为营盘。

官山安排给罗汝才安营扎寨。

鹿鸣山借给后来的张献忠暂居。

三座山,三个枭雄。

前几日李自成命宋献策试探张献忠是否愿意奉他为主。

张献忠只道玩笑,敷衍了过去。

李自成得知后将派去试探的人都撤了回来,在宋献策的建议下晾了张献忠几天,到今晚摆下宴席。

名为接风洗尘,实则要逼迫张献忠奉他为主。

如若张献忠死抱着八大王的帽子不肯摘下,说不得李自成就得出手帮他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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