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城门变故

房内烟雾缭绕,一大一小躺在巨大木盆里,大的头上敷了个湿热巾,正闭目享受着难得的轻松舒畅,小的则躺在大的肚子上,抱着小脚丫把玩,也不知道小脚丫有啥好玩的,已经被他玩了一刻钟,还翻过来调过去的玩弄……

“格。”

房门轻响,小屁孩抬头看向房门处,正见周嗣忠推门走入,又仔细将房门关了严实,这才拿着封信件走到何辅身边。

“少主,英雄楼送来了消息。”

“什么消息?”

何辅依然躺在木盆里,连脸上的湿巾都未取下。

“临洮董卓去了张让府上,说……”

周嗣忠把董卓面见中常侍张让,以及司徒袁隗、侍御使王允面见董卓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少主,董卓说了那些话语后,内廷恐怕不再作壁上观,很可能直接下场阻止西园幼军。”

“哗……”

何辅一手怀揽着刘辩,腰腹稍微用力坐起,低眉片刻后,这才拿过信件……

“少主,是不是让人警告一下那董卓?”

“警告?”

何辅一脸愕然看向低头的周嗣忠,有些意外他会说了这句话语。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有些事情……想阻止也没法子阻止,正如先生所言,一个蝼蚁是很难抵挡命运车轮碾压的。”

“什么是命运?什么又是天数?”

何辅摇了摇头,叹气一声。

“有些事情没法子阻止,先生在邙山立寨建邬,在雒阳城内建起英雄楼,不仅仅是为了些许钱财,更多的还是为将来考虑,是大变故下的一把保险栓。”

“村寨邬堡、英雄楼也好,西园幼军也罢,都是一般无二的保险栓,两者唯一的区别,在于由暗转明!”

何辅又摇头轻叹。

“那董卓说的没错,姑父或是辩弟,若真的手握统兵大权,成了霸王一般的帝王,自也不再需要宦官这条咬人的狗。”

“当然了,我并不认为姑父有那个雄心壮志,辩弟的性子怯懦、绵柔,也成不了汉武大帝那般帝王,有无幼军都影响不到内廷半分!可对于内廷来说,幼军也确实是一种威胁!”

何辅抱着什么都不懂的刘辩站起,周嗣忠忙拿了条厚实浴巾,很是将刘辩包裹了个严实,唯恐冻到了事关所有人富贵的皇长子。

一边为小表弟擦拭着头上湿漉,何辅一边开口。

“即便没有袁隗、王允、董卓,历经数次生死险境的内廷,他们也能想到这些,只是没人开口明说罢了。”

周嗣忠小心抱着刘辩,很是点头认同。

“少主说的是,可如此一来,西园幼军恐怕是要作废了。”

“作废不作废,对于咱们来说并无多大影响,即便姑父真的坚持建立幼军,留在雒阳屯田的幼军,也不会是咱们的嫡系,兵卒只能自流民中招募,与屯田百姓并无不同。”

周嗣忠顿时有些茫然不解,只见何辅再次开口。

“在雒阳立新军,在姑父、内外廷眼皮子底下立新军,若真的配备最好的兵甲,若真的训练出来一支强军,你我必被所有人打压!”

“幼军……幼军……要的是名头,是编制!”

周嗣忠陡然一惊,终于知道了何辅想要做什么。

西园幼军是五个营的万卒编制,五部十曲为一营,“五部”就是五个校尉,五个营就是二十五个校尉。

雒阳禁军中,只有北军“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五校尉,即便幼军二十五个校尉只是寻常校尉,跑到地方后,也是执掌一郡兵马的统兵将领,战时很容易用幼军名义扩军数万。

嘴里这么说着,却无人能知何辅心下的叹息,轮椅老人时常叹息“天下要乱了”话语,老人活着时候,他总是觉得有些事情不是他应该担忧、思虑的,可当老人不在了,当自己一个人面对一切时,才真正察觉到老人为何如此担忧。

积弊太多,民怨积累的太多,世家豪门霸占了太多土地,内外廷争斗的太过激烈,皇帝姑父太过混账……

一切的一切,如同无穷无尽的绝望,即便何辅想要阻拦,想培养一个干干净净的强军阻拦,当他看到周嗣忠送来的信件,看到董卓与张让的对话,看到袁隗、王允的算计后,他就知道自己太过天真了。

没人支持他。

一心想做大将军的何进,越骑校尉何苗,皇帝身上蔓藤的内廷宦官,一向看不起屠家子的外廷文武……

没人支持,即便那个抠门的姑父,心下又何尝没有算计?又何尝是真心的支持?

“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躺在老人最喜爱的躺椅里,仰望着深邃星空,脑中一遍又一遍想着老人的感慨……

何辅放弃了。

老人是对的,西园幼军只是水中月、雾中花……

何辅在梧桐树下躺了一夜,直至什么都不懂的刘辩拍打他脸颊,这才发觉已是日上三竿。

“不过日子了!”

“小痴哥哥请客!”

“吃大餐!吃大龙虾!”

何辅三下两下洗漱后,随意与孙氏编了个瞎话,哥俩带着百十骑纵马奔向雒阳。

何辅练习骑射时,老人都是为战马配备双马镫的,他也一直以为大汉朝的战马就是这个样子,直至来了雒阳后,直至跟着老人游历求学后,他才知道,这个时代是没有马镫的。

老人活着的时候,他不止一次问出自己的疑惑,每一次老人都是敲他脑袋,不仅没有给出个解释,更是把所有人的马镫都没收了。

人还在时候,何辅疑惑、不解;人不在了,才明白老人的苦心,才明白老人是如何的宠溺自己……

人如虎,马如龙,百十骑纵马狂奔,百姓很远时就会让开道路,直至百十骑奔驰到了西城广阳门时,何辅才勒住了马匹,入眼却见到一名白衣书生,而那白衣书生显然也发现了他,脸上也露出些忐忑不安来。

“嗣忠。”

何辅头也不回,周嗣忠踢马上前……

“让婉儿姐派两个人盯着那唐周,只要知道他的落脚点。”

“诺!”

周嗣忠看向何辅手指的书生,与一劲装黑衣汉子低声嘀咕了几声,不一会,劲装汉子打马转道雍门。

何辅没有理会周嗣忠如何安排,也没有在意什么排队不排队的,径直踢马走向洞开着的城门……

“下马!”

何辅从怀里掏出个钱袋,正准备扔给城门守卒时,一人突然指着他大喝。

“下马!”

一人手牵着骢马,另一手指着何辅冷喝,正排着队的百姓齐齐转头看来,或许是冷喝汉子太过凶恶,年幼的刘辩有些畏惧,紧紧躲在大兄怀里。

周嗣忠见来人是谁时,踢马来到何辅身边,低声开口。

“此人是前太傅桓焉的孙子,叫桓典,是令曹侍御使。”

何辅微微点头,原本准备扔给守门卒的钱袋,转手塞到刘辩怀里,说出的话语却冷漠无情。

“鞭二十。”

“诺!”

何辅踢马走向挡在身前的桓典,周嗣忠一摆手,四名黑衣亲随跳下战马,不等何辅来到近前,四名亲随就已经上前挡在桓典身前,将人按住就要当众鞭打……

“大胆!”

“你们……”

桓典大惊,正待拔出腰间刀刃,一名亲随一个突刺撞入桓典怀里,一个顶心肘重重将人砸出两步外。

顶心肘最是凶狠,甭管你多么强壮,即便身披皮甲,沉重一击下,那也休想再有反抗。

“啪啪!”

或许是桓典有拔刀的动作,持鞭亲随尤为恼怒,照着缩成一团的桓典就是重重两鞭……

“住手!”

也不知黑胖子曹操一大早要出城作甚,在何辅转头时,他正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住手!”

“啪啪啪……”

曹操怒喝,何辅不开口,持鞭亲随管你是谁,皮鞭雨点落在连呼痛都不能的桓典身上。

“住手!”

“小痴快快住手!”

曹操大急,何辅却不言语,只是用大手轻抚了两下小刘辩头顶……

“小痴……”

“少主,二十鞭行刑完毕!”

曹操还待阻止,二十鞭子已经打完了。

“孟德兄长,你这是要与嫂嫂一同……回乡?”

何辅抱着刘辩跳下战马,正见马车内走出一女,知道是曹操的妻子丁氏。

自宛城前来雒阳也有了五六年,除了曹操外,何辅还真没有几个熟识的,而丁氏则是颍川丁氏女,是个小家碧玉般女子。

何辅一开口,曹操就有些气哼哼,不满道:“什么叫‘回乡’啊?你个浑小子就这么希望哥哥倒霉啊?”

何辅白了黑胖子一眼,不满对怼道:“谁让兄长先给小痴气受的?”

“你……你知不知道,你闯祸了!你闯祸了!”

“闯祸?兄长是不是又要在姑父面前说小痴坏话?”

何辅很是白了曹操一眼,这才走到依然捂着胸口的桓典,脸上却满是冷漠无情。

“令曹侍御使桓典……冲撞大汉帝国皇子车架,是什么罪过?欲要抽刀……是将史侯亲随当作贼人,还是欲要当街行刺帝国皇长子?”

“……”

桓典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指着何辅,也不知是顶心肘太狠了,还是被气的,竟一句话语也说不出来,原本想要劝解的曹操,此时也闭上了嘴巴。

自五六年前时,何辅才刚带着老娘前来雒阳时,曹操就与何辅相识,对浑小子性子也最是了解,虽蛮横霸道,虽雒阳皆知他的不孝,实则低调至极,并不是个随意欺负人的主。

“哼!”

何辅冷哼一声,若不是见到了曹操,他连跳下战马,多说一句都欠奉。

病逝老人曾与他一再说起,说是姑父不怎么满意小表弟无帝王威严,在道观、邙山小院里,穿着朴素、随意些都无碍,但他每次带着刘辩出来,无论是入城游玩,还是入宫,刘辩都是一副皇子装束。

桓典是令曹侍御使,每日混迹在朝堂上,不可能分辨不出团龙纹饰代表着什么。

认得出,还敢在人前高喝,他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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