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皇帝的手段

何辅从未想过身穿道袍是何种情景,他有着千百般不愿,但还是难以抵挡老人“梆梆梆”三下敲击。

老爹何进带着二娘王氏前往颍川任太守,大母朱氏住进叔父何苗府中,娘亲孙氏本想着跟随着何进前往颍川,终究还是担心儿子吃睡不好,还是留了下来。

何辅只是个不值一提的童子,何进只是名门望族嘴里的屠家子,父子两人对怼“相仇”也只是各家族嘴里一时的笑谈,几日后也就没人理会一个莽撞娃娃。

当轮椅老人要他做个小道童的第二日,他跟着何进去了一次皇宫,在北宫见到老人嘴里的“老好人”蔡邕时,星云匕首回到了自己腰间。

何府在步广里,自东进入皇宫须穿过北门东明门,按理说何进是没资格带着何辅从东明门进入皇宫的,需要转道南门朱雀门进入,沿着青石道,穿过平洪殿、朔平署、宣明殿以及朝政德阳殿后,才能进入真正的后宫。

何进不喜欢每每与自己对怼置气的儿子,也不愿意与何辅说宫内的事情,但轮椅老人却与他大致介绍过皇宫事情。

自帝都迁入雒阳后,皇帝一大家子原本是在南宫居住、治理天下的,但后来的明帝嫌南宫太小、简陋,就修建了北宫,自此北宫就成了皇帝一大家子居住和理政的地方,当然了,若是皇帝的妃子、皇后犯了错,被打入了冷宫,这些犯了错的女人就会被扔入南宫的“西宫”居住。

北宫与南宫是两座巨大的独立院落,相互间以复道连接,南、北两宫又各有东西两宫,西宫是太后居住,东宫则是皇帝寝宫,因汉朝有太后临政的惯例,所以上朝理政的地方也不相同,年幼皇帝无法理政时,则由太后垂帘,在西宫所属崇政殿上朝理政;皇帝成年亲政时,则在德阳殿理政治理天下。

德阳殿后方(北)就是皇帝的寝宫合欢殿,合欢殿之后则是皇后统领的中宫安福殿,再后处罚犯了错宫妃的冷宫温饬殿,在合欢殿的东面还有一处皇帝招待大臣吟诗作对的章德殿,以及一处芳林园。

每一处宫殿都是在土石垒就高台上营建的宫室,每一宫殿又附带着数处院墙小院,以便嫔妃宫女宦官居住。

依照常理,何进是没资格随随便便从东明门进入皇帝内宫,但何贵人生了个皇长子,宫内大宦官又与何进交好,也就有了资格。

何辅只是从轮椅老人大致讲起过皇宫大内的事情,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两只眼都看不过来。

第一次进入皇宫,虽然浑小子左顾右盼,却也没惹了多大的事端,何进带着他只是匆匆见了姑姑一面,还没等他好好与姑姑告状、哭诉呢,就被何屠夫带出了皇宫,也在德阳殿见到了东观博士蔡邕,星云匕首也重新回到了手里。

进了一次皇宫,除了姑姑给了他一张百十亩田地契和一块玉佩外,剩下的就是姑姑的一刻钟训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杀猪卖肉的原因,除了大母朱氏、阿娘孙氏、叔父何苗三个“外人”以及小姑何夫人外,何进、何贵人以及何辅都是跋扈、霸道性子,何辅、何进父子两人天生不对付,但与姑姑何贵人却合得来,在宛城时,也是何贵人每每指挥着开裆裤小屁孩做这做那。

被姑姑训斥了一通,却也是打是疼骂是爱,至少不像老何屠夫那般抠门,还给了他雒阳百十亩上好田地。

何进入宫谢恩之后就带着二娘王氏离开了雒阳,孙氏又成了没夫君的寡妇一般,与儿子一同来到翠云山下小院居住。

雒阳北面是邙山,是雒阳与河北必经之处,因阳渠开通缘故,河北、山东、河东,甚至关中的物资都可以通过黄河、阳渠进入雒阳,而这就必须通过邙山。

皇帝早先年生了的子女都夭折了,何贵人生下皇子后,唯恐再次夭折,就被安置在道人史子渺身边,而史子渺就居住在翠云观中。

翠云山是邙山最高峰,登顶可俯视整个雒阳,邙山又在入雒要道,文人雅士最喜欢跑到翠云山吟诗作对、指点江山,翠云观也还算香火鼎盛。

何辅不愿意成为道童,最为主要的就是道人吃素,而他每日都要习武打熬力气,每日需要消耗五斤(汉一斤相当于现在半市斤)肉食,哪里又愿意天天吃菜咽糠?但他还是成了翠云观里的道童。

入观后,何辅除了每日里的习武、读书外,何辅多了两项工作,一个是每日为山上的巨大水缸里加满水,一个是成了轮椅老人的助手,每日里梳理周小婉送来的各类信件,顺便帮着签发各种命令。

三个月里,何辅签发了各式各样的命令,各个地方的都有,几乎全部囊括了十三刺史部,更让人心惊的,竟然连西域、倭国的也有。

初时,何辅心惊、好奇,好奇老人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散落在外,做生意的也就罢了,可怎么还有山匪、海贼?为何老人会如此在意一些看起来并不是年纪很大的孩子,为何会如此监视一些人的动静?

太过的好奇不解,不解就产生了强烈的一探究竟欲望,就会不时旁敲侧击,想要一探老人的跟脚,可……可每次都会伸着脑袋让老人“梆梆梆”三下……

初时好奇,随着时间,习惯了也就消磨掉了所有的一探究竟的好奇欲望。

每日的生活几乎千篇一律,练武、读书、担水、整理没完没了的信件……

看似何辅大门不出,但他却能知晓天下事,比待在皇宫里的皇帝姑父知道的还多……

做道童的第三个月,益州诸蛮夷造反,扣押益州太守雍陟,益州郡太守李颙、益州刺史宠芝征调板楯蛮,半年益州郡平定。

在朝廷调兵征讨益州蛮夷作乱时,永昌太守曹鸾为党人求情,皇帝姑父大怒,令人逮捕曹鸾并送至长安,令其兄曹全亲斩弟弟,曹全不愿杀弟离职归乡,曹全的不愿杀弟作为也彻底激怒了皇帝,再次大肆抓捕党人……

抓捕的党人太多,因此被牵连无数,为了平息天下不安,皇帝姑父又亲自在德阳殿策试,想要新增一些文人官吏,以此来抚平各家族受伤的心……

秋,鲜卑叩边,掠民而走,民间有异言,言此祸皆因皇帝党锢、肆意抓捕贤良之故,皇帝大怒,次年八月,护乌桓校尉夏育、破鲜卑中郎将田晏、匈奴中郎将臧旻各率万骑出塞,汉兵大败,继而司隶校尉阳球大肆抓捕贪污之人……

当又长高、体壮了一圈的何辅将信件送到轮椅老人手里时,老人微闭着双眼许久,再次睁开眼睛时,见到浑小子竟然双手撑着轮椅扶手,盯着他的消瘦脸颊……

“梆。”

毫无意外,伸着的脑袋更为适合老人敲打。

“小痴。”

“那阳球因何一时强势?”

何辅想也未想,从一旁小几上拿出封信件,笑道:“老头,小痴虽是杀猪屠夫子,可您老也不能就此认为小痴就是头猪吧?婉儿姐姐送来的信件上,不是已经说了很清楚么?”

“呵呵……”

老人不可置否笑了笑。

“说说看。”

“……”

何辅一阵无语,蹲在老人腿边,又张开了手中信件。

“去岁永昌太守曹鸾为党人求情,皇帝姑父大怒,让他哥哥曹全亲自动手砍脑袋,若曹全砍了弟弟曹鸾脑袋还罢,还不至于让姑父太过愤怒,可那曹全竟然丢下官印归乡了,可不就成了火上浇油了么?”

“当然了,小痴并不认为那曹全是错的,父子相残、兄弟相杀都是人间悲剧,而且那曹全一旦亲手杀了弟弟,不仅要忍受亲情相残的痛苦,日后也休想在官场上立足。”

老人很满意揉了揉硕大脑袋,就像数年前一般无二……

“陛下与纨绔子弟一般无二,但也并非是个不懂孝道之人,即便深恨党人,也不至于逼迫他人做出‘父杀子、兄弟相残’之事,可为何又成了这般?”

何辅很是郁闷起身,跑到一张硕大木架上,按照分类木架上,很是轻松寻到一方纸盒,抱着纸盒跑到老人身边蹲下,又从中寻到一张纸张放到老人手中,脸上很是郁闷。

“小痴不知道那曹全是不是党人,但至少与其弟曹鸾一般无二,是有些同情党人的。”

“曹全是右扶风槐里令,右扶风在关中平原,素来都是钱粮广盛之地,宦官们想要这片来钱地方,只不过正常手段很难让曹全滚蛋,可若让曹全杀弟呢?”

“杀了,曹全再也无法在官场立足。”

“不杀,那就是不遵君命!最后也只有自己滚蛋。”

“无论杀与不杀,槐里县都是宦官的囊中之物,而那曹全又不是蠢人,不可能真的杀弟的,结果就只会愈发激怒了姑父,只会借此逮捕更多的人,而逮捕的都是些家境殷实的,里面的财富就是个天文数字,无论宦官还是姑父都会从中赚取无数。”

老人笑了笑,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笑道:“不错,这是宦官们的明谋,明谋与阴谋不同,即便你知道,看的明白,也不得不按照设计者的指挥棒而做。”

“曹鸾惨死,曹全离职归乡只是个开始,党人那也不是吃醋的,借着鲜卑人叩关而发难,数万大军,一战而败,必须是要有些倒霉蛋背黑锅的,也必须要有些人吐出些钱财,以此来弥补此战的损失,而那些借着党锢吃了肚儿圆的宦官之流,就又成了陛下最好的靶子,以此来消弭些民间不满声音。”

“当然了,那阳球也不过是皇帝手里咬人的狗,是用完了就要杀掉的狗,皇帝是不可能让阳球把真正忠于皇帝的狗咬死的,若真的咬死了内宫宦官,日后……皇帝的权利、生死可就全都落入了党人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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