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岂容你个黑厮猖狂

老人病逝的时候,嘴角依然挂着淡淡笑意,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就像……

累了,只是睡上一觉。

只是……

相处了近十年的他,依然能感受到老人心下在遗憾着什么,不是遗憾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而是遗憾着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事情未做,至于遗憾着什么,两三年过去了他还是没能想明白老人的遗憾,只是喜欢坐在老人喜欢的躺椅里,学着老人的样子,默默看向遥远的西方……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老人很潇洒的走了,正如他在最后熟睡前的喃喃,赤裸裸的来,赤裸裸的走,什么都没有带走,何辅却知道老人给自己留下了什么。

给了自己一个“鼎臣”的字。

给了自己数万无依无靠的人。

给了一本账册,一张名单,一屋子书籍……

躺在老人最喜爱的躺椅里,仰望着漫天星辰,想着老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想着老人嘴里天堂般的世界,又该是怎样的世界?

一日可行千万里的飞机,一日可行万里的列车,庞大若一座城池的钢铁巨舰……

无论如何想象,他都无法想象老人嘴里的天堂般世界是怎样的世界,无法想象出人人读书识字是怎样的世界,无法想象一个人如何与千万里外另一个人说话,又如何可以看到千里外的人……

……

“吱呀——”

房门打开,看到梧桐树下躺椅里的儿子依然酣睡,孙氏不由愣了下,知道儿子每日都会天不亮习武,抬头看向太阳已经升起,又看向躺椅里的儿子,无奈摇了摇头,并未呼喊依然酣睡的儿子,转而走向茅草屋低矮厨房……

“小痴哥哥……”

“小痴哥哥……”

刘辩不知何时爬上躺椅,用着小手不住拍打着何辅的脸颊,却被粗壮手臂紧紧搂在怀里,紧闭双眼的头颅只是微微偏转了下……

“别闹……再闹小痴哥哥可就打屁股了……”

小屁孩果然不再乱动,何辅却猛然睁眼,腰身微挺坐起,看着正仰面看来的纯净眼睛,他竟忘了要命的事情。

“小痴哥哥教的《三字经》背诵了几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教不严,师之惰……教不严,师之惰……”

小屁孩“师之惰”好几遍,最后还是没能背了出来,何辅却很是夸奖般的揉着小脑袋,正如当年的老人。

“不错不错,见了姑父、姑母可不许与小痴哥哥掉链子!听着了没?”

“嗯!”

“做人就要讲礼貌,小痴哥哥教你的礼仪可不许忘了,若是让小痴哥哥满意,等咱们出了皇宫,小痴哥哥请客,想买啥买啥,想吃啥就吃啥,小痴哥哥还带着你骑大马!”

“嗯!辩儿要骑大马打仗!”

“呵呵……”

何辅对小表弟很是满意,一挺身从躺椅里站起。

“咱爷们自然是要打仗的,当然了,若是不吃饱了肚子可是没了力气。”

何辅一手抱着刘辩,一手将躺椅收好了,他可不允许鸟雀在上面拉屎撒尿。

早餐较为简单,馕饼、米粥、鸡蛋、咸菜老四样,寻常人家并不吃早餐,即便是豪门大族也很少吃,若是饿了就自个去厨房啃食硬的能崩了牙的馕饼,但何辅每日都要食用三餐或四餐。

三下两下将饭食塞入肚子,又温故而知新的教了刘辩几句《三字经》,在蒙面婉儿、周嗣忠、周嗣良以及邙山屯寨大管事周万平前来时,这才才将刘辩送到阿娘孙氏怀里。

何辅双臂张开,即便是周万平也上前帮着披上威武光明铠甲……

“大兄需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府尹大人已经送去了五百万钱,而且宫里传来的消息也已表明皇后渡过了危机,真的还需要再送两千万钱吗?”

周万平一边帮着绑缚甲胄上绳索,一边说着疑惑不解,何辅眉头微抬了下,笑道:“怎么?三弟心疼了?”

周万平头也未抬,玩笑似的说道:“陛下设騄骥厩丞,从各郡国收取良马,以至于一匹马价值百万钱,两千万钱能买二十匹上等好马呢!”

“呵呵……”

“二十匹马而已……对了,上党那里买了多少匹马?”

周万平想了下,说道:“因鲜卑年年侵入我朝边境掠夺,熹平六年八月,陛下命护乌桓校尉夏育、破鲜卑中郎将田晏、匈奴中郎将臧旻、南匈奴屠特若尸逐就单于领万卒出塞征讨鲜卑,此战我军大败,屠特若尸逐就单于身受重伤,次年死于单于庭美稷,其子呼征继承单于。”

“塞北一战,匈奴人元气大伤,呼征心有不满,使匈奴中郎将张修与右贤王羌渠相善,愈发让呼征不满,故而被张修诱杀于军中,支持羌渠就位单于。”

周万平将西河郡所属南匈奴事情说了一遍,又说道:“张修诱杀了单于呼征后,虽然支持羌渠继承美稷单于,却也因擅杀而被陛下下狱处死,但这并不能平息匈奴左部的怨恨,也因此,那羌渠对咱们用钱粮、布匹购买马匹也因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期望用钱粮平息美稷动荡。”

说到此处,周万平神色郑重道:“大兄也知朝廷宦官之事,若近万战马、骡子留于上党,也必被他人夺取,故而骡、马皆留于汾阳暂养,虽然咱们可以用些钱粮雇佣人手养马,此事还须大兄仔细处置。”

何辅一阵沉默,点头道:“此事我已知晓,两千万钱或许能买下了使匈奴中郎将也不一定。”

周万平一愣,随即明白了怎么回事,点头笑道:“大兄做了使匈奴中郎将自然最好,兄弟们早就想着封侯拜相、建功立业了。”

“呵呵……”

何辅不由一笑,抬腿跳动了两下,又左右扭动一阵,并未发觉甲胄有松动脱落迹象,这才很是拍了两下周万平肩膀。

“若不能跟着大兄封侯拜相、建功立业,你们是不是就没了我这大兄?”

周万平一愣,正待开口解释,何辅却叹气一声。

“想要封侯拜相并无过错,家国天下……家在前,人之常情尔,即便你们有自立心思,大兄也不会怪罪,当然了,你们是先生教出的学生,大兄根本不信你们会自立反叛。”

何辅再次拍了拍周万平肩头,笑道:“若两千万钱果真买下了使匈奴中郎将,四弟会与大兄一同前往河西郡,三弟的担子会重些,渤海、雒阳都要由三弟管照着。”

周万平郑重道:“大兄放心,三弟会仔细看守着家院。”

“嗯。一起吧。”

何辅不再多言,按刀大步走出屋舍,正见刘辩一身黑金圆领袍衫,头戴镶金暖玉小梁冠腰束金丝玉带,站在面前还真是个俊俏公子哥儿。

一般孩童五岁前都是小秃头,甭管男娃女娃都是小秃头,主要是为了避免虱子寄生虫,但只要勤洗头、讲卫生就能避免虱子寄生,刘辩算是何辅亲手养大的,头上也足以佩戴个小梁冠。

何辅又一次询问阿娘孙氏,见她摇头拒绝,他也不再多言,怀抱着刘辩大步走出低矮院墙,门外已有百名黑衣骑等待,为首一黑一红两匹西极宝马,正是三年前老人送他的礼物。

“阿娘,小痴去了!”

何辅翻身上马,打马转了一圈,这才在孙氏目视下纵马离去。

一人在前,百骑在后,尘土飞扬若怒龙翻滚,战马奔动速度很快,直至看着儿子消失不见,站在门外孙氏才轻叹转身走入院中……

百骑纵马奔走,里许远时,道路上百姓便已退到路旁躲避,正要出城游玩的曹操一见远处狂奔而来百十骑,眉头就是一阵紧皱。

“这是谁啊?在帝都也敢这么猖狂?”

“肯定是朝中阉人奸贼,若非如此,又岂敢如此猖狂?”

曹操听着袁绍、袁术兄弟两人话语,不由转头去看身后一干太学生,见人人点头赞同,眉头愈发紧皱……

“呵呵……”

当曹操看清为首人面孔后,不由笑了起来。

“本初兄,今次你可是看走了眼啊——”

话语说罢,也不理会他人异样目光,竟毫不畏惧狂奔而来的百十骑,双腿微分,一手按着腰间悬剑,就这么大咧咧站在道路正中,眼看着百十骑依然狂奔不止,一副要把挡在道路正中的曹操踏成肉泥,谷门前一阵惊呼大乱,站在道路中间的曹操吓了一跳,想要逃离时,人已经能够嗅到狂躁战马喷出的炽烈鼻息。

就在这时,为首披甲将领猛然提起缰绳,一声暴烈嘶鸣在曹操耳边炸响。

“轰——”

碗口大铁蹄重重踏在地上,战马裹挟着的尘土迎面扑了曹操一身,身后百十骑向着两侧散开,枣红战马如同一块千年磬石,任由万丈波涛拍打也难以撼动分毫……

打马围着黑胖子转了圈,何辅这才抱拳一礼。

“前有五色棒以肃法度纲纪,今又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孟德兄长果非常人可比!”

“然……”

何辅怀抱着一脸好奇的刘辩,身体微倾俯视着瞪眼欲要恼怒的曹操。

“孟德兄想要天下刚正无畏之名,用兄弟做踏脚石是不是就有些不妥了?”

何辅又笑道:“孟德兄有错在先,小痴惊吓兄长在后,大哥不言二哥样子丑,兄长是不是也该邀请兄弟饮上一杯,压压惊啊?”

“凭啥?”

黑胖子曹操眼珠子瞪得溜圆,指着何辅大怒。

“天子脚下,天下首善之地,岂容你个黑厮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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