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民心一更

弘晏好说歹说, 终于劝得汗玛法打消这桩念头,让《养猪手册》只是纯粹的《养猪手册》,王大人的好诗, 顶多挂在御书房欣赏。

随之而来的, 是皇上略微遗憾的眼神,以及京畿率先推广手册的好消息。弘晏圆脸蛋上的红晕褪去,惊奇众臣议事的效率, 欣喜道:“汗玛法对孙儿好。”

许久没有见到元宝撒娇,皇上心怀大慰,李德站在一旁笑眯了眼睛。祖孙和乐融融, 不到片刻,又一个好消息从天而降,弘晏的汉学师傅有着落了。

算算时间, 这也太早了些。

弘晏浑身一震,终于忆起明即将读书的事儿, 大胆求证, 小心发问:“是谁?”

皇上指了指御桌上的诗,“王大人,想必你也认识。”

弘晏:“……”

认识, 何止是认识。

王大人品『性』高洁, 两袖清风, 凭借此诗上位,定是被汗玛法绑架了, 没有第二种可能。

恍恍惚惚走在宫道上,忽然间,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音:“侄儿?”

转头一看,来者是他的养猪战友, 五叔。

忙碌这么多日,好不容易得了空,五爷正要去往翊坤宫给宜妃请安。五爷如今可有底了,精神与从前相比,堪称一个天一个地,再不避讳养猪的本职工,巴不得人人知晓;这回也是有了阶段『性』成果,准备请安的时候汇报,让额娘高兴高兴。

见到大侄,五爷眼睛一亮,想起福晋的叮嘱,终是下定决心,把弘晏拉到一边。

宫道空旷人,唯有他们的贴身侍从,五爷左右看了看,小小地叫了句:“元宝啊。”

这个开场白,弘晏觉得熟悉。

一切知己的缘分,从唤他『乳』名开始。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就见五爷憨厚一笑,继续道:“不瞒你说,五叔也想做一回知己。五叔不求名分,这事你知我知,咱们暗里来,如何?”

秉持低调做人,低调做事的原则,五爷思来想去,个不是那块料,不好同四哥他们相争。福晋说了,这暗地里的知己,不也是知己?

弘晏:“…………”

弘晏沉默了好一会儿,明面上的知己还不够,已经往地下发展了么。

尽管有了心准备,他实在说不出狠心的话语。

瞧瞧这句“不求名分”,多么谦虚,多么卑微,把他的拒绝堵了回去。五叔这小心劲儿,处处他考虑,不求名分了,要是再三婉拒,岂不伤了一颗诚的心??

到底是谁,躲在五叔背后出谋划策?

左思右想不得其法,弘晏慎重地头。

五爷大喜过望,恨不得抱住侄儿亲上一口,碍于四边环境,这才按捺住心思,依依不舍同他告别:“下回去五叔院里坐坐,尝尝五婶做的绿豆糕,五婶可念叨你了。”

弘晏笑眯眯地应下。一听‘绿豆’,他来了好奇:“听说五叔养了五只王八,是的吗?”

五爷面『色』一僵,讪讪道:“胡说,谁『乱』传的话?”

碍着侄儿的面,他也不好撒谎,压低音道:“明明是八只……”

“……”弘晏肃然起敬,不愧是他的地下知己。他郑重地说:“侄儿改日定去瞧瞧。”

《养猪手册》发行不到半日,震了朝廷,震了京畿,震了农民牧民,乡里百姓。

里头记载的一些做法,堪称颠覆,尤其混合饲料的简易『性』、低成本,将是一笔多大的减省!

尽管大部分将信将疑,试图观望,但不乏对官府有着敬畏,也不乏欣喜若狂,死马当活马医的百姓人家。

李二牛住在京郊偏远的小村,上有老下有小,平日以养猪生。养肥了卖给屠户,便是一最大的收成,可就在今岁,买回的猪崽越养越瘦,吃得少不长膘,让他愁白了头发,多积攒的经验不管用。

再这样下去,怕要亏得血本归。

对养猪的穷苦人家来说,猪比人金贵,猪卖不出钱,相当于部家当打水漂,那可是要了李二牛的命。现如今,一家挤在漏雨的茅草屋里,连饭不敢多吃,生怕吃光了存粮,来饿肚。

李二牛守着猪棚,疲惫又『迷』茫的时候,收到了官府下发的《养猪手册》。小吏敲锣打鼓四处普及,还有好心的秀才童生,替大字不识的农户诵读,包括同样大字不识的李二牛。

听到饲料配方,李二牛褪去绝望,眼里有了光。他咬着牙照学,没有半分犹豫,像是破罐破摔,心道试一试,反正也不会更差了。

倒进猪槽的那一刻,李二牛叹了口,抱着微弱的希望,转瞬瞪大了眼——

死沉沉的瘦猪,转眼打起精神,开始拼命地狼吞虎咽。

它们你挤我我挤你,了抢食,像是在彼此指责,居然有了打架的趋势!

李二牛跌坐在地,心如擂鼓,泪水模糊了眼眶。

这不是饲料,这是回春丸,这是救命稻草。半晌,他似想起了什么,猛地摊平《手册》,珍惜地抹去灰尘,塞进衣襟,撒腿往外奔去,“张秀才,张秀才!这是谁写的,官老爷有没有提?”

张秀才神『色』一肃,指了指天上,低道:“方才官老爷的话,你没听么?说是皇长孙殿下的主意,刘大人温大人撰笔,五贝勒润『色』,还有太爷的功劳!皇上一力支持……”

李二牛瞪大眼,我滴个乖乖。

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皇长孙殿下,是皇上头一个孙儿?”

“皇上的长孙,太的长,居嫡居长,更是正统。”张秀才拱了拱手,面上止不住的敬畏,“殿下仅五岁,心系百姓,造福你我,不惜亲养猪!方才官老爷告知,你合该好好听。”

李二牛听天书似的,唯独记住“仅五岁”,“亲养猪”八个字。

他激地红了眼眶:“俺娃今八岁,还在土里玩泥巴,殿下果然不一样!他是上天派来拯救俺的!”

继而深吸一口,往邻里串门去了,“大伙来看看《养猪手册》,俺亲试过,有用,有大用!你们不信俺,总要信神、神皇孙殿下吧?”

说罢高问:“张秀才,是不是这么念的?”

张秀才:“……皇长孙殿下。”

“是,是,皇长孙殿下。”李二牛一拍脑袋,憨憨地笑,“俺决不能念错,该打,该打!”

大贝勒府。

“得民心者,立于不败之地。”明珠与大贝勒相对而坐,闭上眼睛,缓缓开口,“贝勒爷,我们输了。”

明珠历经风雨,往日更是一代权臣,扶持大阿哥与太相较,甚至到过势均力敌的地步。

他们唯有夺嫡一个目标,可不知何时,渐渐与目标背道而驰,竟是再也够不着。眼见胤禔攥着拳头,明珠叹息一,“贝勒爷放不下身段,养不了猪。即便愿养,能够制出手册,争得满朝同意?老夫也不行。”

偏偏给皇长孙办成了。一个五岁的孩,谁不说荒谬?连带着五爷名渐起,风头盖过了贝勒爷。

那是透明人中的透明人!

让人怀疑起己,机关算尽又有什么用。

“现如今,纳喇氏元大伤,比不上赫舍里氏。”明珠摇摇头,“八贝勒离去,惠嫔娘娘又……”

这么多天,明珠渐渐心平和,也不在意罢官的事了。只能感叹运不好,惠嫔犯错,与大福晋卧床撞到了一块,贝勒爷的脚步被绊,他能怪谁?

是命。他的官运做到了头,贝勒爷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命,也罢,也罢。

闻言,胤禔的面容陷在阴影里。

他不甘心。

筹谋那么久,花费那么多精力,怎就到了这般境地,单凭一个弘晏?他如何也想不明白。

明珠看出了他的不甘心,慢慢倾过身,说:“皇恩难测,皇上的心思,你我更是猜不透。太受宠,长孙受宠,可日后呢?指不定犯下大错,引起猜忌,故而贝勒爷只能等。”

等,是唯一的办法,虽不知等不等得来,但总有一分希望。

现在倒好,等也没用了。

“就算太被废,皇上必立太孙!需朝臣支持,就凭民心。”明珠压低音,沉沉道,“贝勒爷信,还是不信?听说皇庄不仅有猪,还有鸡鸭鹅,还有牛呢。”

未尽之意,他们知道,将有数不尽的手册发行。

胤禔瞳孔骤缩,“舅舅……”

“纳喇氏,实在是捉襟见肘,还望贝勒爷三思。”明珠苦笑一,打趣道,“如若长孙的爱好,发展到农田物,再来几本手册,就算贝勒爷领兵征战,创下开疆扩土的功勋,怕也比不了了!”

……

延禧宫,正殿。

惠嫔跟前的大宫,跨过门槛快步而来,低道:“娘娘,茴香告诉奴婢,的幼弟确是生了水疙瘩(水痘)。”

茴香是延禧宫院前的洒扫宫,要算起来,不在封宫的范围之内。宫中规矩,宫若大错,两能够出去一回,何况家有急事,上头能通融一二。

相依命的幼弟生病,邻里亲戚害怕水疙瘩,如何也不愿照料,因家中有,怕传染了去。茴香着急得很,受了姑姑允准,明儿便要出宫省亲。

惠嫔闭目而坐,半晌开口:“贝勒府正院里头,有本宫的人。叫茴香传去暗号……”

“伊尔根觉罗氏病重,四格格纪又小。爷们奔波在外,四格格得了水疙瘩,怎能没有照料的长辈?”惠嫔睁开眼,“就按本宫说的去做。”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