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砂你的这种想法倒是挺别致的。”主笔的白衣男子嘴角一抽, 然而依旧不肯轻易饶过她，“看来是收到了不少恶评，才有了这种好心态吧, 说起来你们偶像也真是挺不容易的, 明明也没有什么作品也没做什么坏事吧，还整天被骂。”
这话表面是在安慰劝解，但实际上却是无意中在让她回想起之前种种□□。
对于采访者来说, 这无疑是动摇打压他们原本良好心态的一种方式，更方便他在反复的棘手提问中刺激对方心理, 好问出些平常问不出的东西。
若要放在平时, 采访者的脸就算不直接拉下来，多少也会有些难堪。
然而乔砂砂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依旧云淡风轻，
“您这样以为啊，看来您也和他们一样。”
半句话撂在这里, 却没继续往下说。
但谁能不想听后半句话呢。
她轻巧一问，反而轻而易举地把主动权掌握到了手中。
男人一愣, 欲言又止了一会终究还是没忍住:“一样什么？”
“一样的……”乔砂砂拖了长长的音, 最后吐出两个字，“可爱吧应该说是。”
不管是谁都能听出，原先那结尾的俩字肯定不是可爱一词，多半是个骂人的词汇。
比如说弱智或者有病什么的。guhu.org 完美小说网
“就像是当人类误入猴群时，猴子们也会对人类产生质疑一样, 我能够理解普通人会有认知的局限性。”乔砂砂笑了笑，一脸包容，“大家都挺可爱的。”
“……”
挺好的，这会拐弯抹角骂他们是傻猴呢。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笔刷刷地写着记重点的声音。
“忘记自我介绍了。”一直开口的白衣男子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叫莫叙，负责对你的这次采访，他是我的助理小池，会帮助我们做一些记录。”
乔砂砂点了点头，示意两人继续。
莫叙划拉了一下平板，又给她看了一眼那视频。
“我们还是从这个视频开始吧。”莫叙指了指，“这是你们那天去录制《出发去远方》
的直播剪辑，很多人对你在其中的表现有所质疑，认为是节目组提前给了你剧本，你怎么看。”
乔砂砂沉默了一会，就在莫叙以为她心虚的时候，对方突然伸出了手。
“？你这是什么意思。”莫叙有点茫然。
“不应该你提前准备好吗，我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乔砂砂一脸理直气壮。
莫叙一时被气笑:“我们是正规的时尚杂志，我们的新闻稿里会忠实地记录今天的事实，我们并不是你的公司，怎么可能会提前准备好那种东西。”
他对旁边的人使了个颜色，小池顿时会意，在笔记本上开始写——“采访中乔砂砂暗示记者提供答案，疑似习惯性地……”
“哦，这样啊。”乔砂砂恍然大悟的样子。
“节目组也是正规的综艺制作单位，直播也会忠实地记录那天的录制，他们也不是我的公司，你难道觉得他们会提前给我准备好吗？”
小池正在记录的动作顿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是否该继续。
“非要说的话，还是你们造假的可能性比较大吧。你觉得是文字转述会造成的歧义大，还是一场实时录制更虚假一点？”乔砂砂慢条斯理，继续回击。
“……”
“哈哈，砂砂你好像对我们有些误会。”莫叙脸上尬笑了两声，“其实我们杂志社都是很敬业的，包括我也会把你今天说的一切记录下来，告诉大家。”
这话表面上平平无奇，就像是普通的保证一样。
前提是莫叙没有把句子里的那个“一切”加重了音，他的语调一下子就让这话变了味。
在乔砂砂听来，这与其说是保证他会诚实，更不如说是他在威胁乔砂砂谨言慎行，否则就会把一切说出去。
“确实，我当然相信您了。您那一手春秋笔法确实是名扬天下。”乔砂砂语气里满是赞叹。
听了这话，小池暗自瞥了莫叙一眼，不知到底该不该把这句话记下来，毕竟他脸色如此难堪。
“这对于一个记者来说，可未必是一个好词哦。”
对于记者来说，都最标榜自己公正严明如同判官
，谁也不肯承认自己在文章会中旁敲侧击，去影响阅读者对于主角的感情倾向。
“啊是吗？竟然不是夸人的吗？我听别人经常这么说莫老师诶。”乔砂砂一脸无辜，“不好意思哦，你知道的，我们流量明星一向不太懂这些，当然比不上专业干这行的莫老师。”
莫叙没有丝毫笑意地咧了咧嘴:“不提我了，我们的话题还回到乔老师身上吧。”
他聪明地没有再纠结刚才的热搜话题，转向下一个话题:“《少女的名义》马上就要进行最后一次出道战了，您作为一个出道好几年的长辈，对她们有什么看法吗？”
“大家都很努力，每一个人出道都不意外，我也非常期待她们的出现会给娱乐圈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莫叙不含沙射影，乔砂砂便也答得中规中矩。
反正，乔砂砂才不信对方会善罢甘休。
“您现在这个年纪，虽然在娱乐圈里不算太大，但在偶像这个行业里也算是长一级的人物了，在面对她们的时候，会产生什么情绪吗，比如说羡慕她们精力好什么的？”
果不其然，下一个尖锐的话题又来了，话里话外都在嘲讽她年纪大。
看着旁边的助理已经满怀期待地握住了笔，乔砂砂张口:“所以你说……”
“嫉妒别人会防止老化吗？”
“什么？”莫叙下意识地反问。
“既然不管我有什么情绪，该老的还是会老，不如开心一点不是吗？”
“再说了，她们是活不到我这个岁数了吗？还是我没有她们那个年纪？”乔砂砂笑了两声，“我在那个时候，可是出了道的。”
莫叙沉默了一会，没有继续接话。
半晌，他才又开口:“对了，砂砂一定谈过男朋友吧，喜欢什么样子的。”
鬼使神差地，乔砂砂的脑海里闪过梁唤秋的身影。
把那个形象扫出之后，乔砂砂弯了弯嘴角，略过了第一个问题直接回答了后面:“喜欢配得上我的。”
莫叙顿时兴奋了。
按照惯例来说，流量对于这个问题都会打马虎眼糊弄过去，而他是坚决不
会错过这类问题的，不管是感情经历还是理想型都会死咬着不放。
本来他已经做好了死缠烂打的准备，没想到乔砂砂竟然这么简单地就松了口，一时之间竟然让他忘记了对方忽略了第一个问题。
“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你。”他双眼盯着乔砂砂，不肯放过她脸上的一点表情。
然而乔砂砂脸上并没有思索和羞恼的神色，而是毫不犹豫地开口:“有钱的。”
“哦！”莫叙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旁边的笔记本上瞬间也多出了几个诸如“大款”、“富二代”的词汇。
“不然怎么能够替我付得起八位数的违约金和未来几十年的工资呢。”乔砂砂慢慢继续，“还是说……这点钱都舍不得？”
“……”
说得倒也是。
偶像一谈恋爱，约等于给事业判了死刑。
但这回答多半是用不了了，莫叙面上的兴奋顿时冷却下来:“原来是要为这个准备啊，我还以为女孩子们都比较浪漫呢，不会这么现实。”
“怎么？不喜欢现实的女孩子？那莫老师可以在鬼界找一找。”乔砂砂啧啧了两声，“哦，原来这样的人才配的上莫老师。”
“我懂了，您放心冥币要多少有多少，都给您当份子钱。”乔砂砂一边说着，一边还满脸怜爱地拍了拍对方的肩，似乎在说这任务艰巨，他可得加油。
“你——”
莫叙强忍着怒气，深呼吸了两次，然后才清醒过来继续提问。但光这开头都如此不顺，可以预料之后的采访也不会多么轻松。
莫叙觉得这是他这辈子以来进行地最为艰难的一场采访。
幸好，马上就要结束了。
他一边想要速战速决，一边在内心里早就下好了决心，这一次非要把乔砂砂的丑恶面揭示在大家面前才行。
“嗯，最后一个问题。”
“我们之前采访过很多巨星影后，比如说田影帝、王视后、您之前有看过这些采访吗？怎么看待他们在《星时尚》里的表现。”
小池拿好了笔，他们提到的这些人并不是随便找的，他们都是因为接受了《星时尚》
的采访而翻车的明星，不少都曾经处于风口浪尖之上。
这些评价一个不小心，也同样很容易翻车。
但乔砂砂要是糊弄过去说没看过，就又能被骂一句不敬业。
“没想到吧，我还真的看过。”听了这个问题，乔砂砂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被污蔑之后，才想起翻找之前的一期期杂志，里面不少采访过的人她都认识。
有的人温和善良有的人强势勇敢，有的人虽然有小问题但瑕不掩瑜，有的人做了错事但也不至于被日夜谩骂。
但都因为那一篇几千字的采访，却都遭受了无妄之灾。
她回想起那些人，慢慢开口。
“田老师被说耍大牌后沉寂一年去演了话剧却等来了一个久违的好剧本，王老师因为对孩子太过严厉选择退圈现在幸福美满，钱老师被骂了三天三夜然后被你们描写成受害者的人早晚会出来澄清……”
“我的看法就是——”
“所以人只要大步的往前走，管旁边的狗怎么叫呢。”
说完，乔砂砂站了起来，莫叙的脸色同时也变得阴沉无比。
“采访结束了是吧。”她看了一眼旁边的程曦，“我们去拍摄吧。”
莫叙和小池回过头来，才发现程曦一直站在旁边，双手举着手机……就像是一直在拍着什么一样。
小池面色一惊:“对不起，我刚才只顾着记没发现她在……”
莫叙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无怪乎他没发现，甚至连莫叙自己都没注意到旁边还有这么一个人，这都要怪乔砂砂实在太不配合，他们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套出她的话来。
而偏偏程曦穿的又跟那面墙的颜色一模一样，她又一直不动，以至于乍一看几乎跟墙融为一体。
“莫老师加油，期待你的稿件。”乔砂砂仿佛没听见身后的对话，冲两人轻巧地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身后两人谁也没有回答，乔砂砂往前走去的时候只听见“啪”的一声轻响，就像是一支笔刚刚被谁恶狠狠丢在地上一样。
听见那声音，乔砂砂脸上的笑容更盛。
“到了，这就是拍摄
场地？”程曦皱眉看着四周。
面前的录制大棚相当破败简陋，连人都没见几个。
然而其他人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一见她们人来，摄影师冲着她们招了招手:“开始吧。”
“你们《星时尚》的拍摄基地就这样？”看他理所当然不当回事的样子，程曦愈发不满了，语气里也有些严肃。
摄影师憨厚笑笑:“别介意，我们新大棚有别的项目在拍，咱们在这里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模样不太好看。”
他指了指旁边堆成一堆的破旧道具:“咱们等会就用这个，您看怎么舒服怎么来。”
看到这副场景，乔砂砂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那时候自己有多天真，竟然看到这幅场景也没觉察出任何问题。
那时候的程曦一气之下冷落了她好一阵，再加上当时公司已经试图让她去带别的艺人，甚至都没能来跟着她来到这。
而兴冲冲的她也没意识到不对。
这地方分明就是已经废弃的摄影基地，摄影师格外得年轻就像个实习生，摄影机是陈旧的老款，打光灯一会亮一会暗，甚至连拍摄道具都是蒙着一层灰……可那时候的她偏偏满心欢喜，没有觉得有任何问题。
在这样的环境下，拍摄出来的照片自然不可能好看。
于是在放出照片之后，她除了被啐两句黑料之外，还被踩了一脚颜值。在妆容精致的苏茶封面的拉踩之下，显得尤为丢人。
旁边的服装师随便给她扒拉了两套衣服，递给她，那是再普通不过的白色长裙。
“你换下试试吧。”
乔砂砂依言去换，但脑海里却在想着其他的事情。
按道理来说，每次的杂志拍摄都有一个主题，譬如国风、青春、街头等等，不管是背景设置还是服装妆容都是相融合的，而不是诸如现在的漫无目的的乱搭，甚至让她随意发挥。
其实光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星时尚》对她有多不重视了，然而那时候她却完全意识的不到。
但现如今，可不一样了。
既然对方把她放到这里来，那就别怪她把这个地方彻底变成垃圾场了。
乔砂砂走出换衣室的门，顿时引起了一片窃窃私语。
女明星就是女明星，单看平平无奇的服装，穿在她身上就如同会发光一样好看了不少，然而
她仿佛没听见周围人的惊叹，在道具里挑拣了一番，拿出了一对天使翅膀。
摄影师把她放入镜头然后开始指挥:“你随便先摆一下动作。”
他表面耐心，内心里却在叹气。
在生活中看上去是漂亮，但奈何在镜头里一看就只能算是普通。
白色衣服加上天使翅膀，这概念再平平无奇不过了。
他进入时尚着行业，倒是也想做点与众不同的东西啊，可是怎么到头来还是打下手的实习生。
摄影师心中抱怨，手下却熟练地捕捉到了对方的动作，看着乔砂砂把翅膀放在胸前。
哦，这个动作还行。他毫无感情地按下快门，嘴里还在不停地喊着“不错”。
然而下一秒钟，他嘴里的话却停住了。
只见乔砂砂双手一用力，那天使翅膀瞬间断裂，一大片毛绒绒的羽毛飘飞起来，而与此同时光秃秃的钢丝骨架也裸露出来，再加上乔砂砂那压抑中带着一抹疯狂的眼神——太美了。
那时是触底反弹、压抑到极致的叛逆魅力，让人忍不住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明明装扮妆容如同天使，但一举一动却是恶魔一般的行径，这反差反而是异常地吸引人。
就算是见惯了明星拍摄场景的摄影师也被这一幕惊到了，他顾不上说话，但手指却在习惯性地按下快门，留下眼前的每个瞬间。
在娱乐圈被夸耀所谓的硬片表现力的明星很多，但他却知道那所谓的表现力大多都是摄影师指导下的结果，大多数明星也只不过是中等水平。
但乔砂砂却不同，她不仅知道自己哪个角度最美，甚至还尝试着用镜头来表达她自己。
不是镜头在捕捉着她的动作……而是她的一举一动吸引着镜头来往。
意识到这一点后，摄影师彻底激动了。
他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和模特，足以让他创作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漂亮
！”这一声叫喊是真心实意的。
摄影师兴奋起来，开始主动指挥:“那边有颜料，你把他们拿出来，用笔乱涂乱画在身上，然后那边的气球吹起来，还有那边毛绒玩具，全给我弄脏……”
直到结束的时候，摄影师还停留在无比激动的情绪里，满意地翻看着一张张拍摄好的照片。
乔砂砂笑了笑，兀自去换回了衣服，准备离开。
程曦和乔砂砂正要出门的时候，碰到了来找她们的小池。
“不好意思乔老师，我们希望受访者能够在这张贺卡上留下一段给我们杂志社的寄语，麻烦您稍微留步。”
乔砂砂“哦”了一声，隐约想起似乎是有这事。
这卡片似乎是要附着到访谈的后面去，在杂志上刊登出来。
想到这里，乔砂砂蓦地想起之前听说过的传闻。
她微微一笑，即刻落笔。
“拍摄都已经结束了。”小池跑去两个摄影棚一圈，然后转回来回复莫叙。
“哦，拍的怎么样？”莫叙正怒冲冲地打字，好在文章里对乔砂砂口诛笔伐一番。看他回来顺手接过了他拍摄报价单，“场地都收拾好了没。”
听了这话，小池心虚地沉默了一下，然后才慢吞吞地开口:“莫老师……拍是拍完了，她们两个也走了，新基地已经收拾好了，可是老基地里……”
莫叙一愣:“老基地怎么了。”
“我拍了照片，您看。”小池摸索出了手机，递给莫叙。
只见基地里一片混乱，五颜六色的颜料弄了一地，全部得重新清理，甚至连衣服和道具也脏了大半，甚至有不少都已经断开了，一看就完全不能再重复使用。
本来只是想把乔砂砂的拍摄应付过去，能省点钱就省点钱。现如今这么一看，这场地清理费、服装道具折旧费数都数不过来……粗略算算，现如今那乔砂砂的摄影成本竟然比隔壁的苏茶还高。
莫叙看见这场景，瞬间气歪了鼻子。
过了好一会，他才平静下来。
“算了算了。”莫叙自我安慰，“反正也该换了，就当是合理申报换新了。”
“哦对了，把她的寄语卡片给我看
看。”
听了他要卡片，小池更是抖了一下。
哆哆嗦嗦地递给了他，然后小心端详着对方的神情。
莫叙拿到卡片第一感觉有些惊讶。
乔砂砂的字竟然出奇的好看，就像是花费好长一段时间练过的，这一点也不符合她长时间练习的经历，可偏偏那字就在眼前。
这手字跟其他偶像明星比起来显得异常鹤立鸡群，功力堪比不少资深影帝，就连是莫叙也忍不住端详了一段时间。
惊讶之余他才回过头来去看对方写了什么。
“钱钟书老师说过:‘披着长头发的，未必就真是艺术家；反过来说，秃顶无发的人，当然未必是学者或思想家。寸草不生的头脑，你想还会产生什么旁的东西？’祝所有人都能够早日成为真正的艺术家和思想家。——乔砂砂”
一字一句看下去的时候，他不由觉得怒火中烧，猛地站起来拍了一下桌子。
或许是用力过猛，他头顶上的那顶长发蓦地掉了下来，只凸显出光秃秃的头顶来。
不管是长发的艺术家，还是秃顶的思想家……一句话把他自诩的称号全都嘲讽出去了，还偏偏挂着一个钱钟书的名头。
只感觉头顶一片凉意，他怒火更盛，又羞又怒地让小池出去，只留他自己在办公室。
莫叙目眦欲裂，怎么也想不通。
她……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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